在市區時被人們坐滿的公車,隨著時間和距離的拉遠,只剩我和司機共處一車。
司機目光專注地看著前方道路,筆直地向前行駛到目的地,而我頻頻側著頭望著窗外景象,時不時就被景物駐留了目光。從城市喧囂到人煙稀少的偏鄉地帶,從高樓大廈到遼闊的田野和山丘,從成群的年輕人到獨自行走在鄉間駝著背的老人……
從繁到簡的生活型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心裡莫名開始嚮往這樣的生活。
成長過程中默默背上了許多人的期待,親人的期待、長官的期待,甚至是自己對人生的期待,無形中背了太多沈重的包袱,在某個瞬間突然無法再往前行了,就如電池的續航力已來到了盡頭。
我在一瞬間赫然明白,原來長時間以來我都在折磨自己,忽略心底覺得難受的聲音。
是長期壓縮並累積下來直到疲憊不堪。
我對自己實在太壞了……
究竟是哪裡開始出了錯?
大概就是在那時候吧?
當大家畢業後選擇到外頭去努力打拚時,我的評估出了錯,選擇一條相較起來看似較無風無雨的道路。
還是那時候?
在阿姨對我提出到事務所上班的入職邀請時,我考慮不到一天的時間就點頭應好。
能想到的原因太多太多了,但最源頭的原因,或許是那時候的我還未搞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吧?
出社會後,我越來越不喜歡參加聚會,在大家抱怨公司裡的上司有多難搞,而我的抱怨對象是我的家人時,多說些什麼都像是在無病呻吟。
「你們終究還是一家人。」
「在家裡工作很好欸!」
「哎呀,妳已經比外面的人都好了啦。」
這些話我沒少聽過,聽到後來覺得有問題的都是我。
公車的終點站就在不遠的前方,我拿起放置在地上的包包先是背上,再把行李箱的桿子拉起後起身,走向公車後門下車處。
窗外的陽光裹上一層橘黃光芒,映照在河堤旁的內海上波粼粼。我下了車,寒冷的風迎面撲來,冬天是我最喜歡的季節,很寒,卻很爽。
我把圍巾拉高了幾分,再把口罩拉的嚴實,下秒才發現街道上除了我並沒有其他人,便稍稍把口罩拉至下巴,感受一下冰冷的空氣。
曾幾何時口罩已成為了日常的配備,都忘了在幾年前沒有口罩的生活才是正常的。這次的疫情改變了世界模式,連帶我也受到了深刻的影響,一開始對於我這宅女主義來說確實是無感,但當自由被限制住了,家裡倒成了關緊閉的牢籠。
興許是悶壞了,才做出了自己都沒想過的決定,試圖衝破那層牢籠。
行李箱輪子在柏油路上發出鏗鏗框框聲響,一路上思忖著要怎麼跟稍後見到面的人,開口說出我那破天荒的決定......
我都訝異了,更荒論她們?
沒想到我,林予荷,也會有脫序演出的一天,那個不想讓人生太過動盪而總是選擇隱忍,認為只要不說就可以換來和平的我?
原來一切都是有底線的。
距離目的地約莫還有十幾公尺的距離,從這端就可以看見遠方那掛滿聖誕七彩燈泡,寫著「Give」的招牌。
之所以顯眼是因為店面和周圍的建築物呈現鮮明的對比,半鐵皮和磚頭的外觀,大型正方形窗戶讓裡面的商品一覽無遺,若硬要說這風格是什麼,約莫就像美劇公路旁的那種美式餐廳,不過這裡除了食物之外還有賣許多五花八門的雜貨。
我推開木門,門上聖誕鈴鐺發出清脆聲響,看了內部的裝潢擺設不經揚脣——依舊是全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拆的聖誕擺設和裝飾,鵝黃的暖色系燈光,音樂放著氣氛高昂的嗨歌。
一年多沒來到這裡了,雜貨店的佈置我可是經手了一半,只是沒想到這女人竟原封不動保存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