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薇也有十年沒有見過張易了。距離畢業後到現在,整整十年。
不為什麼,從頭到尾,張易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這並不是難以忘懷,還是恨意難消,單純就是忘記了-連費勁想起他都很費勁的那種。我跟他的開始就是從來沒有開始,就算有,也只是因為張易的出現,總是自帶背景音樂般地,叫所有的人都得察覺他的意圖而已。他的宣傳力實在強大,他每天來到校園,只有同一個目的:向世界宣告-我正在追葉薇。也許一般女孩對他,只能是敷衍。只可惜我比一般女孩還要一般,以至於對這樣的敷衍,都覺得比自己吃力還要吃力。
這天,我回宿舍門比平常晚了些,室友筱嵐立馬追過來問我:
「嘿,葉薇同學,張易在追妳喔?!」
我說:「嗯。」
室友:「那你喜歡他嗎?」
我說:「還好。」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跟張易時不時地出去過幾次,算是熟了些。他人挺斯文的,正派認真、中規中矩,彷彿從小到現在都沒有缺過零件般地牢固,也比同齡人來得敢於發號施令。比方說,他從不會忘記在下車時,先搶在我前面下車;又不可能在上樓梯時,搶在我前面上樓梯。他總會在吃飯的時候,等我落坐才坐下來,如果我不用眼神阻止,他極有可能是想要過來幫我拉開椅子。
遇到有人插隊,往往只需要他回個頭,定定地看住對方,對方就會自動地知難而退;偶而,他也會定定地看住我,我回過頭來看他,問他:「怎麼了?」他每每一臉正氣地回答:「沒事,我以為妳有事情要跟我說。」
我沒覺得張易貼心,大家這麼不熟,但張易顯然很有禮貌,有著好的家庭教育-不是有狗頭軍師在後面指點的那種。開學過去了一個月,我們就這樣地禮貌了兩三回,雖然他天天在邀我。我絕非刻意釣魚,真的是沒有時間;但就算有時間,我也沒空,才剛進學校,還有那麼多的事情得張羅,而張易時不時地邀約,反而成為我得刻意尋找脫身理由的動力。
事實上大學生的日子就是這樣在過,生活不應該只有渴望和等待,渴望只會帶來失望,等待絕對只有無奈,才大一,誰還可能像高中生一樣過日子。
這一個月跟筱嵐也慢慢熟成了朋友,這回等我回來,她又忍不住好奇地問我:
「唉,薇同學,張易還在追妳喔?!」
我說:「嗯。」
嵐:「那你喜歡他嗎?」
我:「還好。」
嵐:「那什麼時後會更好?」
我:「這我哪知道。」
嵐:「那妳知道要跟我說。」
我:「喔,好。」「筱嵐,妳該不會是喜歡張易吧?!坦白說來,我幫妳。」
嵐:「拜託,我連張易長啥樣都沒見過,妳幫誰啊!?」
就這樣,我對於自己一進大學就遇著這兩個既陌生又親近的男女同學,而且沒一個靠譜的感到不耐。正所謂淑女不立危牆之下,我不算刻意地疏遠這兩位仁兄義姐,小娘子惹不起大神,難道還躲不起嘛!於是,我宿舍家裡兩邊跑,假裝深居簡出,除非有課非得上,盡量少在校園晃。就這樣,我才剛進的大學生活,因為遇著這兩個既陌生又親近的男女朋友,活生生地變回居家學習。
慢慢地,校園裡開始出現雜音,宣稱張易的失落完全來自葉某女的拋棄,呼籲葉女出來面對說明云云;我承認一開始,這樣的輿情的確令人十分慍怒,但是在家一想,這完全是個預先挖好的坑洞,怎麼大學生還有這麼土的套路,該不會是大眾傳播系的爛手法:不回應叫默認,回應就叫承認;那麼,我直接來個死無對證,隨你們怎麼瘋,都好。這就好了,這四年就變成一個荒唐而真實的生活,直到現在,我都難以想像,也難以勝任這一切,葉薇-「張易的女友」,變成我大學生活唯一讓人熟知的圖騰。
畢業至今,整整十年,還得提到張易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