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十分荒廢,主要是,為了要比較好進入D&G的《反伊底帕斯》,幾乎可說是半沉浸在精神分析之中(真的是勞心勞力,反覆陷入「我算是媽媽的小陽具嗎」此類恐怖的問題中)。對德勒茲的認識主要是經由一個朋友,大致知道他與G對精神分析的批判很合我的胃口,不是要取消家庭的重要性,但不能否認家庭跟更大的結構是互相影響的。還有,他們指出,精神分析大佬都是異性戀。
但最讓人欣喜的還是,複習了一些精神分析,又連續幾天看《反伊底帕斯》,讀到他們對《追憶》的討論,現在已經預感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會完全懶得組織自己的寫作。
有時候,這種沉迷的傾向很讓人不安。Addiction這個字,在字源上(addictus)有放棄與犧牲之意。按D&G的說法,放在資本主義的大結構底下,就是那些本來應該被社會機器嫌棄甚至排除的零生產力狀況。
以下是目前的閱讀小記(皆為ai翻譯再加以潤飾):
在普魯斯特的《追憶逝水年華》這部文學機器中,我們會驚異地發現,所有部分都被製造為不對稱的片段,像是突然斷頭的路徑,密封的盒子,無法互相交流的容器,防水的隔間,即使是相鄰之物之間也有空隙,這些空隙是一種肯定,像是拼圖的碎片,但不是屬於單一拼圖,而是屬於多個拼圖的碎片,那些碎片被強行放入某個地方,或許屬於那裡,或許不屬於那裡,錯位的邊緣被暴力地彎曲變形,強行拼合,互相嵌入,總會有一些碎片被剩下。這是一部典型的分裂型作品:作者的罪惡感、他關於罪的自白,幾乎像是一種玩笑。(用克萊因的術語來說,可以說抑鬱的位置只是一個更深層的分裂態度的掩蓋。)
其他有趣的段落:
因此,普魯斯特認為,整體本身就是一個產物,只是眾多部分中的一個,它既不統一也不總括其他部分。然而,它對其他部分產生影響,因為它在這些彼此無法交流的容器之間建立了異常的溝通路徑,並在各自保有自身獨特邊界的元素之間形成了橫向的統一。(中略)……這種重新串連、重新織補的過程正是喬伊斯所稱的「重新賦形」(re-embodying)。
但最美最讓人興奮的是這裡:
很明顯,敘述者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他是一個沒有器官的身體,或者像一隻懸在網中的蜘蛛,牠不觀察,但對最微小的跡象、最微弱的振動做出反應,並在瞬間撲向獵物。一切始於星雲,這些統計學意義的整體,其實輪廓模糊,包含隨機分布、奇異的分子或集體形態(如一個客廳、一群女孩、一幅風景)。接著,一切再次變得模糊,一切分崩離析,但這次是在一種分子和純粹的多樣性中,部分對象、"箱子"、"容器"都具有其正向的確定性,接著就進入偏差的交流,這種交流沿著貫穿整個作品的橫斷(transversal)展開;一種巨大的流動,每個部分對象同時產生並切割、再生產並切割。普魯斯特說,擾亂我們的不是罪惡,而是瘋狂及其天真。
聯經版的第一卷序中提到,整部追憶逝水年華當中,存在著一種大教堂式的結構。但這個結構在小說出版之時,並沒有被理解,甚至遭受批評。普魯斯特自己說,如果在一開始,他就以大門、玻璃窗等等,來做為章節名稱,指出整部小說的結構,也許就能免掉這種批評。初讀時,因為該序文作者似乎很讚賞《追憶》系列所呈現出來的對稱結構,我也忍不住產生了這樣的信念:啃完七部,大概就會看見那座大教堂。現在想來,普魯斯特說不定是以戲謔的態度這麼說的,潛台詞其實是:只要預先給定框架,你們這些脆弱的心靈就會忍不住自己把自己卡進去。(這只是猜測。他似乎對自己的作品說過不少話,目前還沒有找來讀。)
仔細想想,閱讀《追憶》所能帶來最大的快樂,目前對我而言跟結構沒有太大的關係。或者可能有,一種埋得很深的「結構」──為什麼有些線條讓人不安,有些線條卻讓人覺得舒適?為什麼同樣都是浪漫主義音樂,有些小提琴聽起來像在不合時宜的哭喪,有些則有月色下湖水的感覺?像這種問題,永遠可以無止境地問下去,然後遭受到德勒茲對精神分析的質問:所以你們這種追溯,到底什麼時候消停?
颱風天看了《猛毒2》,如果硬要說,像《追憶》這樣的作品,由於那種漫無目的的蔓生性格,讀者很難確認接下來焦點會轉往誰身上,或者會發生什麼事情。而在一個物件、一段回憶、一個場景之間,那些縫隙又有一種「彷彿有些東西值得探究」的魔力。比起鑽石,更像水晶,但最像琥珀。這與看完一整部《猛毒》,深感世界仍是那個世界,且只會是那個世界的無奈感,是完全不同的。
一個不是很重要的巧合。印象中,《歡樂之家》那位作者在接受精神分析時,曾提到,她同一時間在上普魯斯特還是喬伊斯的課。很神奇,我自己也是在對意識流產生濃濃的興趣之後,又重新讀了拉岡。還有一點點以前完全沒碰過的榮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