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之心」第十一章,沖天落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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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阿秋士突然爆出一串大笑,筆記本滾到腳邊他也沒攔住,因為他的雙手忙著抱緊肚子,笑到流淚、笑到被自己口水嗆到!

他邊笑邊問:「咳、咳!你真的這樣說?你跳哪支舞啊?」

「對!我就是這樣說!還有,我跳的舞是『狼頭人伏虎屠龍拳(註1)』,你想看嗎?你來當沙包給我打,我就演武給你看!」

「好,我不問了,不問了。對不起,啊哈哈哈哈哈——」

史卡特收起外露的獠牙與怒豎的眉頭,低聲抱怨:「你會不會太誇張。」

「對不起,對不起,恕在下失禮。不過這實在是——就跟你說了你們是戀人關係了⋯⋯」阿秋士拭去眼角的淚水,坐起身從懷中掏出另一本黃色書皮的袖珍筆記本,打開來邊寫邊說:「原諒我的失態,但請先讓我把這件事寫下來。」

「你到底有幾本筆記本?」史卡特問。

「好幾本呢!黑皮的那一本記正事,」阿秋士晃晃手上的小尺寸筆記本,解釋道:「這本黃皮筆記本專記蠢事。

「我好歹算是你的領隊,不能放尊重點嗎?」

「很尊重啊!史卡特先生,」阿秋士笑著解釋:「別人的蠢事我頂多寫兩行,你的我足足可以寫滿一整頁。」

史卡特別過頭哼了一聲,大聲抱怨:「好喔,你們這些人類,儘管取笑我啊。」

「我的伴侶會愛死這故事的。」阿秋士開心抄寫。


「哼。我的存在意義就是被你們拿去當笑料⋯⋯」被消遣到底的史卡特嘴上碎碎念、隨手從腰上繫的袋子掏出一片肉乾,啃了起來。

肉乾上似乎飄來一股若有似無的腥臊味,但史卡特也只能將就。

「嘿!喂!等一下!」阿秋士盯著史卡特手上的肉乾,戛然停筆並嚴肅地詢問:「史卡特先生,你手上的肉乾哪來的?

喔,該死,露餡了。

「呃——都是我原本就帶在身上的緊急備糧。」史卡特縮起狼耳,心虛地回答。

「我們的糧食不是應該全集中放在食物袋裡嗎?我身上可是只有一餐份的緊急糧食,為什麼你還藏了這麼多『備糧』?」阿秋士全然忘記禮節,手直指史卡特的臉。

「嗯——我胖,容易餓,就習慣放這麼多緊急糧食在身上。」

「你說謊。」

「我沒——」

「當史卡特先生你說謊的時候,你的耳朵尖端會微微向兩旁轉開,你的鼻翼會擴張一個手指的寬度,你說話的第一個字會是一個無意義的語助詞,例如『嗯——』或者『呃——』。」

阿秋士的指證讓史卡特無可辯駁。

阿秋士繼續氣憤地質問:「所以,史卡特先生,剛剛的戰鬥,你故意輸給紅隼女士,好讓她大大方方拿走我們全部的糧食?全部、全部噎!

「我沒——」

「你耳朵又轉開了。」

「我——」

「這次是鼻翼擴張。你甚至連話都還沒說,我就已知道你說謊了!」

嗯——呃——這是——」史卡特才剛開口,就看到阿秋士兩手一攤,昂首怒視,一臉「再騙我啊!」的表情。

「⋯⋯媽的。」史卡特雙手壓在橫放雙膝的大砍刀上,低頭嘆口氣,投降認輸。


「所以,我再問一次,史卡特先生,你知道那群綠樹小精靈逃奴吃光了糧食,所以故意輸給紅隼女士以資敵?」面對阿秋士的再次高聲質問,史卡特默然不語。

「史卡特先生,你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阿秋士氣得拿起專記正事的黑色筆記本,翻到空頁開始一陣猛寫。

他一邊寫一邊碎念:「我們是正規的公會傭兵,協議是我們的護身符、契約是我們的準則、守則是我們的道德,而你居然這樣踐踏我們的準則,冒著不必要的生命危險,輸送物資給逃犯。必須記錄下來,分部必須知道你胡搞瞎搞的這一切!我真的很傷心,我這樣不顧生命危險放箭,結果我才是那個白痴⋯⋯」

史卡特靜靜看著阿秋士發洩怒火似地猛寫,不知為何,空氣中的腥臊味久久不散。

等到阿秋士寫到一個舒爽滿足了,史卡特才清清喉嚨,低聲呼喚:「嘿。」

阿秋士瞪了他一眼。

「嘿,夥計,聽著。」史卡特語氣平和地說:「我們在這裡,不是來把阿速卡綁回去的。我們的任務是將她帶回去,對吧?」

「所以你想要做什麼?」

「打敗她,將她綁回去是最下策,雙方都會損失慘重。在這之前,我們應該要試著用平和的手段帶她回去,這也是你同意的策略,是吧?」

「在下沒有同意得趴在地上跟紅隼女士求饒這部分。」阿秋士顯然對剛剛被阿速卡嚇得五體投地、大喊「女俠饒命」耿耿於懷。

「而在我們嘗試和平溝通之前,向他們展示善意,才能保有談判的機會。而不讓阿速卡挨餓,是我史卡特的底線。我不允許她挨餓受凍。

「那我們就能挨餓受凍?」

「我這不就準備了額外的糧食嗎?」史卡特向阿秋士坦白:「老實說,如果我沒辦法將她帶回去的話,我寧願看她逃走,看她完成她的夢想。」

「為什麼?你知道這是對公會任務的消極抵抗嗎?」

「我就算消極抗命,也不想背叛夥伴。」史卡特眼睛半閉,低聲說:「你剛剛說得對,『夥伴的意義,就是要互相幫助。』

「在下的言論似乎不是用在這種場合的。而我要提醒你,你剛剛所說的每句話都會是調查報告的一部分。現在要在下收手還是有機會的。」阿秋士嚴正警告。

「寫下來啊!『風之狼』史卡特不後悔。」史卡特回答。

阿秋士與他對視一陣,史卡特一對金黃狼瞳毫不閃避,盡是認真。

兩人一陣沈默,絲毫不動,只餘營火騰飛,劈啪作響。

「——該死啊!」阿秋士生氣地撕下剛寫完的那一頁控訴,用力揉成一團,一把扔進營火裡。

火焰點燃吸滿油墨的紙團,發出轟然一響,化為一團黑煙。

阿秋士的肚子很應景地發出咕嚕聲響。

「吃嗎?」史卡特又從腰包掏出一片肉乾,友善地遞出來。

「哼——我要吃。」阿秋士伸手一攔,穩穩抓住史卡特隔著火堆拋過來的肉乾,悻悻然地啃了起來。

伴著阿秋士嘎茲的啃咬聲,肉腥味越來越濃。


「這應急肉乾品質跟我之前買的不能比。」史卡特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起話題,想要靠著閒聊化解尷尬的氣氛:「買了『沖天落英』卷軸後,這就是我跟阿速卡吃了兩個月的鬼東西,便宜耐放,但是又乾又柴,跟啃樹皮沒兩樣。」

因為這真的是樹皮。」阿秋士無奈回答。

「嘎?」

「史卡特先生,這些肉乾你是不是跟第三驛站的雜貨小販皮亞傑買的?」

「你怎麼知道?」

阿秋士尷尬一笑,說:「他用來加工樹皮,讓它吃起來像山豬肉乾的軟化劑跟調味香料,都是負責從史卡拉貝城批過來的。」

「什麼?」史卡特瞪大雙眼。

「我們用樹皮混合發臭的過期豬肉,添進一堆煉金原料跟便宜香料,做出了口感跟嚼勁都媲美真實肉乾的玩意。他出技術我搜羅原料,又雇了兩個人幫忙,成果就是我們手上拿的這些。」阿秋士苦著臉解釋:「成本低利潤高,我在城裡買房的頭期款就指望這個了。」

「你不是在史卡拉貝城邦法院工作過嗎?你這是知法犯法啊!」

「就是因為在法院工作過,在下可以認真跟你說,真正的賺錢門路都寫在史卡拉貝城邦刑法典裡面了。我認真研究過每一條,賣這種等級的假貨可以說是輕罪裡面最賺錢的門道了。」


「嗯——」史卡特搖頭呻吟了一陣,油腔滑舌的本性還是佔了上風:「你們的造假團隊缺風險投資者嗎?」

阿秋士吃驚地瞪著他,嘴角抽蓄了一陣,終究吐出了一句話:「謝謝你的青睞,但是我們現在不缺風險投資的資金。」

「真是可惜啊,」史卡特一口吞下剩餘的山豬肉風味樹皮乾,嘲諷地說:「下次有人來砸你們攤子的時候,記得僱用我幫你們圍事啊,你看過我的戰力了,佣金絕對會算你便宜一點。」

「好說、好說。」阿秋士一陣苦笑,問:「還要繼續討論紅隼女士的可能戰略嗎?」

「當然——咦?」史卡特眉頭一皺。

「怎麼了?」

史卡特將大砍刀從膝上提起,一揮將刀尖砸在地上,發出鏘的一聲。

史卡特舔舔嘴巴,深吸一口氣,用傭兵黑話低聲說:「不對勁,傢伙上手。」




註1:沒有什麼「狼頭人伏虎屠龍拳」,那是史卡特瞎掰的。

他那時跳的是這支舞,而且還跳得極好:



由此可知,史卡特跳舞的用意是:

1. 想讓阿速卡快樂。

2. 想讓大家都快樂。

3. 純粹想炫舞技。犯蠢,討打。

請各位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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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熟人踩尾巴,在狼頭人習俗中有兩種含義。一種是親友之間的「我恨你」,另一種是⋯⋯愛侶之間的親暱抱怨:「我現在很生氣,我要你安慰我!餵我好吃的!抱抱我!抱抱我啊!」
「這是泰洛斯貴族開心的表情。」阿秋士眉頭深鎖地瞪著史卡特。 「而這是泰洛斯貴族生氣的表情。」阿秋士眉頭深鎖地瞪著史卡特。 「這不都一樣?」史卡特老實回答。 「正是如此!其實我的表情都沒變。」 「阿秋士你他媽——」
「你煮的順序錯了,應該先放可可粉再沖熱水緩緩攪拌,要不然不會完全溶解。而且可可粉的品質又差、顆粒又粗。你沒加糖,一點甜味也沒有,又苦又澀。」 史卡特轉頭,原本想用兇狠眼光抗議真心換絕情,但他的視線卻撞上阿速卡嘴角暖洋洋的笑意和星燦的雙眸,其中映著他的毛茸大臉。 「下次記得要加糖。」阿速卡咯咯笑著。
一連串破空咻咻聲響起。 砍布砍轉頭一看,眼見數枚破片扎在他背上,扎肉卜卜聲不絕於耳。 一道如猛禽撲兔般迅敏的身影,從路旁森林的樹梢飛竄下來,猛力降落在砍布砍背上! 刷刷兩聲刀斬配著巨魔的哀嚎,灰黑身影高高躍起,後空翻兩圈後颯爽落地。
他搞不懂這女孩怎麼可以這麼小一隻、可愛可愛的卻又這麼厲害;他也搞不懂為何她這麼厲害卻又混得這麼慘。 一身本事,卻不諳世事。 他搞不懂的事真的很多,但有一件事他突然搞懂了。 我想要保護妳。
史卡特自己也愣了一下,他看人臉色說話的直覺要他馬上改口稱讚她,要不就打哈哈帶開話題,或至少閉嘴別再繼續。 但,紅隼澄淨無邪的眼神看著他,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切開他的油腔滑舌。 他應該這樣做,但他這次不要,他不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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