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搖滾樂看民族主義與美國優先

昨天晚上在酒吧遇到一位認識多年的美國人朋友，我們閒聊了一陣子之後，我問他怎麼看這次的美國選舉（他跟我說過好幾次他覺得川普瘋了）。他提出兩個他對於選舉的看法，第一，是美國勞動階級（working class）的年輕白人男性的生活過得越來越不好，所以當他們被說擁有白人男性優勢時，他們是沒辦法接受的，這只會導致他們排外的情緒日益高漲，自然而然地靠攏提倡美國優先的川普。這讓我想到白曉紅在《憤怒的白人：直擊英國極右派！》一書中寫的：英國的勞動階級覺得在自己的國家活得像個陌生人（書中對於白人勞動階層有非常細緻的觀察）。第二，他認為擁有美國合法身份的拉丁裔也開始認同川普（這次有46%自認為是拉丁美裔的選民都投給川普）。我的朋友認為這些合法拉丁裔的心理狀態是他們費盡努力才來到美國，他們最在意的是在美國的生活能不能過得更好，而不是其他同胞的處境。從川普獲得大量拉丁裔的選票來看，擁有合法身份的人，也贊同驅逐非法越境的同胞。

總之，我覺得可以近距離暸解美國人對於選舉的看法還是很特別的經驗，最後他跟我說：那些不去投票的龐克到底要怎麼改變社會？（題外話，我昨天才知道原來美國人可以在台灣進行海外投票！長知識了ＱＱ）

川普的政策不僅影響了美國，也撼動著全世界。他高唱美國優先、排斥移民、攻擊少數族群、實施保護主義政策，不免都讓人聯想當年希特勒排擠猶太人，獲得德國中產階級壓倒性支持的過程(原田隆之，2021) 。原田隆之在《病態人格心理學》一書中提到，一位前哈佛大學精神醫學家指出川普他不具有同理心、沒有罪惡感、享受謊言與騙局，欠缺探究現實的能力，具有憤怒的爆發與衝動性，最終他下了結論、川普無疑有「嚴重的反社會人格」。雖然這個對於川普的「診斷」並不完全可靠，畢竟沒有親自見到本人，精神科醫師是不可能做出正確的診斷，但還是可以看出美國的心理學家、精神科醫師都對川普造成的現象萌生相當大的危機感。雖然我對於現在的局勢沒有那麼悲觀，但確實會讓人有點擔心這種民族主義情緒持續蔓延下去的國際情勢，畢竟還是會很害怕在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的脈絡下，極右派的反移民思潮會日益擴大，最後出現像是The Clash歌曲《white man in hammersmith palais》中所唱的那樣:如果今天希特勒復活了，我們一定派上禮車去迎接他。

在談到民族主義群眾的心理狀態，就不得不談到埃里希·佛洛姆（Erich Fromm）。在他許多書中都可以看到他對於納粹的群眾心理的精闢分析。他在《逃避自由》一書中提到：中產階級的焦慮、無力，以及孤立於社會整體的感覺，加上由這些處境所衍生出的破壞性格，並非納粹主義唯一的心理源頭，還展現在政府欠缺戰略進取心，長年政治退縮，讓他們深感失望與洩氣。此外，大多數人也深深感受到個人自身微不足道的無力處境，這種感受是面對壟斷性資本主義所特有的心理情結。

我覺得這次的選舉結果可以分別從兩個角度來看，第一是從社會經濟因素的層面，從此角度來看就不難理解，美國選民為什麼會轉向支持一個如此強勢的政治強人。因為隨著中國的崛起伴隨美國自己的經濟衰退，美國世界第一的位置不在鞏固，美國人心中開始需要一個可以讓其他國家「付出代價」的領導者，他們拒絕拜登的弱軟，他們要的是向世界展現美國的力量。而關稅便是他們最強大的武器，不論是對中國還是歐盟他都將祭出關稅手段來維護美國優先的利益，另外，我想大家應該也都還記得他曾說過台積電奪走美國的晶片事業，因此要向台灣收保護費的這番言論。川普就像救世主一樣，要撕毀各種對美國不公平的”凡爾賽條約”...

其次是心理因素層面，我覺得對於川普的支持者來說，與其說期待他能夠去真正改善他們的生活，不如說川普可以滿足他們對於民族群體的自戀性（讓美國再次偉大）。講到這邊我就要提到佛洛姆的另外一本書《人心：人是狼還是羊？》，他在書中援引佛洛伊德的自戀概念來解釋群體現象，探討「自戀」在民族主義、民族仇恨背後所發揮的作用。他在書中提到：對那些經濟上和文化上都感到匱乏的人來說，因歸屬於某個群體而產生的自戀性自豪感是唯一的滿足感來源。就像是說如果我不是一個有錢有勢的人，至少我要是屬於一個令人羨慕的群體，需要一個擁有優越感的理由。但我不覺得這是美國所特有的現象，如上述所說這是生活在全球化資本主義下特有的心理情結，在各個國家都可以看到一些政治人物發表民族言論來動員那些心中匱乏的人，對於那些生活過的並不好的人說，這往往是非常有效的動員方式。

總之，提供這兩個視角給大家參考，希望可以解釋一些人被動員背後的原因，尤其我們都身處在一個需要面對統獨問題、身份認同的社會之中（尤其今天11/08勞動部宣布首波印度製造業移工要來了），我們更需要謹慎面對民族主義對於我們內心的影響。

接下來按照慣例分享幾首歌曲給大家...

The Clash - I'm so Bored With the U.S.A. 

這首歌是對美國文化要向全世界輸出的抵抗，The Clash表達厭倦了美國的文化霸權和壓迫性的文化統治，並倡導試圖從美國的統治地位中奪回一席之地。

但有個很有趣的小故事就是這首歌其實最初叫做《I’m So Bored With You》，是吉他手Mick Jones在加入The Clash之前寫的。 在Mick Jones與Joe Strummer的第一次見面中，Jones演奏《I'm So Bored With You》時，Joe Strummer聽錯了歌詞以為是“I'm So Bored with the USA”。從此Joe Strummer霸道地認為這將是一首關於美國社會弊病的偉大歌曲，但吉他手Mick Jones解釋不只一次其實這首歌是關於他當時斷斷續續的感情...

Anti-Flag - American Attraction

Anti Flag這首歌我覺得就是這次美國選舉最好的主題曲，不論是MV還是歌詞所表達的我覺得就是美國現在最需要的，其實聽到美國人對於美國政治、文化有這種反思或多或少都還是可以讓人稍微放心一點點，至少還是有一些清醒的人？我只能說我從來沒有那麼喜歡過Anti Flag，這幾天聽起來特別過癮，我想這首歌最近應該會進到我Spotify的重複播放清單中。

我拿到那把槍，拿到那藥 

I got that gun, got that drug 

我有你想要的一切 

I've got everything you want 

我得到了那顆炸彈，得到了鮮血 

I got that bomb, got that blood 

我擁有你所沒有的一切 

I've got everything you're not 

這就是美國的吸引力 

It's the American attraction 

Green Day - The American Dream Is Killing Me 

早在川普第一次當選總統時，Green Day 就在現場演出上高喊「不要川普！不要三K黨！不要法西斯美國！」而在這首歌裡，Billie Joe Armstrong聚焦於住房危機、失業、政治動盪、社交媒體和人們普遍的孤獨感，並且將American Dream視為許多美國人無法觸及的遙遠幻想。一些聽眾將這首歌解釋為對川普的詆譭（畢竟他們多次在公開場合嗆川普，時常惹川普支持者與右派人士不滿），但貝斯手Mike Dirnt回應這首歌是一個廣泛的宣言，而不是針對特定總統的攻擊。我只能說沒想到30歲了我竟然越來越喜歡Green Day，比15歲時還喜歡，返老還童了。

TikTok 和稅收 

TikTok and taxes 

高架橋下 

Under the overpass 

睡在碎玻璃裡

Sleeping in broken glass

我們過得都不好 

We are not well 

最後，我覺得這次選舉結果是一回事，但它背後所涵蓋的社會氛圍才是我們需要去擔心的。從英國脫歐、川普第一次當選開始，到現在包括法國、義大利、奧地利、德國等地，都可以看到極右派民粹主義政黨開始受到更多人的支持。這的確會讓人對於未來不敢太樂觀，但其實佛洛姆有給出他覺得有可能可以避免大災難的方法。他認為如果能夠讓人類變成群體自戀的對象，而不再是某個民族，事情或許大有可為。如果個人把自己看作是一名世界公民，如果他能為人類自身和人類取得的成就感到驕傲，那麼他的自戀會轉向人類，而不是放在衝突性要素上。這也就是他所說的良性自戀，但這還不夠，我們還必須以弱化每個個人的自戀程度為己任，雖然這需要好幾代人的努力，但現在比起以往的任何時刻，我們都是更有可能實現的。回到台灣，我覺得不論是統獨、新住民還是移工議題等等，我們都要全力避免我們的社會變成極右派路線，避免我們掉入民族主義的陷阱之中。我們必須要意識到這次選舉背後的國際趨勢，辨認出各種形式的支配與操控，看出隱藏在背後的種族主義情緒，並且在必要時刻出面採取抑制的行動。

參考書目：

Erich Fromm著，劉宗為譯，2015，《逃避自由》。台北:木馬文化。

白曉紅，2016，《憤怒的白人：直擊英國極右派！》。台北:南方家園。

Harada Takayuki著，李欣怡譯，2021，《病態人格心理學》。台北:方言文化。

Erich Fromm著，梁永安譯，2024，《人心：人是狼還是羊？》。台北:木馬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