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也是座礦坑,那麼伸入耳道取出的便是靈魂,吃掉那純黑色的晶礦(耳屎),就不會顯得如此嚇人,耳內噴濺出的火光,即是他們強烈的愛意。《越與南》描繪一段迷人的礦工同志愛情故事,隱沒在地底深處的洞穴中,礦坑竟像是身處在閃爍著星星的外太空,照亮繾綣纏綿的戀人,肌膚上還殘留著工作時沾染的髒污,將發生關係後流下的血抹在腹部,繼續舔舐著彼此那是何等浪漫,「你們倆個什麼時候要結婚?」老榮民的一句話讓觀眾也跟著產生誤會,以為看穿了檯面下偷偷牽手的他們,原來是在問他們何時要娶妻生子,如此純愛的情節會讓人不自覺嘴角上揚。
看著墓碑上的人名和自己同名,生日甚至也在同一天,他們還活著,這名士兵卻已死去,悲從中來的傷感讓他們開始抽起了菸。這種「二元性」充斥在整部作品中,不只是「越」與「南」兩位男演員樣貌相似的鏡像映照,他們能夠自由交換「兄弟」的身分,並承載了「南越北越」的國族認同議題,導演提到選角時雖有意分別挑選南北越人,最終兩位演員皆來自北越,並無過多政治意涵指涉。電影《越與南》的故事則能夠劃分成兩條線,一條是尋父與尋夫,另一條則是離鄉,前者是過往歷史中遺留下的國族傷痛,後者則是年輕世代越南人的命運去留,片中試圖抹去「時間」這條界線,影像裡看不出流動的時間感,如同躲入貨櫃中的偷渡客,卻必須時時警惕掌握時間感,才能在貨櫃開門的那一刻跳出去活下來,張明貴導演也將觀眾成功引渡進這個故事當中。
關於尋親的故事線,電影開場便藉由收音機報導亡者親人的尋人啟事,他們大多時候都靠著「靈媒」重返越戰戰場,要找回親人的遺骨竟比象骨還難。南的母親也相信民俗信仰,並深信著自己的「夢」,夢中她的丈夫被埋在一棵大樹之下,他們因此和南父親當兵的同袍出發,回到當初軍隊紮營的森林中,躲避著地下藏的未爆彈前進。作為兒子的南從未見過父親,父親離開前並不知道母親已懷孕,他卻認為父親早已察覺自己的存在,他也做過幾場夢,夢中父親的臉是如此模糊,或許代表著父親還活在某處,創傷導致他失憶而忘記他們,他也假想著父親中彈倒地時,躺在地上瀕死前所見的景色。「太平之後,我們去哪裡找南薑菸來抽?」父親與同袍叔叔以南薑菸結識了彼此,這段問句傳遞出他們對戰爭的習以為常,不相信會有和平到來的一天,事實是,父親並未死在敵人手裡,而是斷手的同袍叔叔開槍錯殺了他,他向南的母親坦白一切,母親終於能夠接受父親的死,但也為時已晚,南已跟著越離開了這個家。
把身體蜷縮在塑膠袋中渡河,如同偷渡客關在貨櫃中偷渡,遠渡重洋只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發達之後便能夠光榮歸國,讓媽媽過上更好的生活,鄰居的母親就是其中一個例子,但也可能差個一小時就會悶死其中。這條故事線源自2019年英國貨車慘案,39位越南移民被發現死在貨櫃中,當時同樣身處歐洲的張明貴導演感到相當痛心,以此為發想而有了這段悲劇性的故事。「貧窮不是罪,我當時應該叫他別走的!」透過母親懊悔想對父親說的這段話,試圖慰留也想離開越南的兒子。越與南開玩笑地指著地圖,以手掌為度量單位,若偷渡成功,他們在地圖上只會相距30公分。當他們抵達越南邊界,跨過那條無形的線即是柬埔寨,沒有護照的他們,想像著對方拍證件照時的樣子備感哀傷,而自己則像是等軍人回家的妻子,預示了兩人的不可分離。電影結尾的奇幻場景讓整部作品得到了昇華,兩人好似受困在礦坑中,無水可喝,只能將僅剩的水含在口中餵給對方,當鏡頭向外推移,觀眾才發現他們其實是在貨櫃中,整個貨櫃屋則在海上載浮載沉,悲劇性的結局也相當淒美,代表著他們逃不過所有偷渡者的命運,越與南只能繼續想像著美好的日子,在夢裡享用著鮮甜的西瓜果肉。
本片作為今年坎城影展一種注目單元入圍者,不被越南當局認可的《越與南》應當獲得更多的關注,非線性的敘事猶如在虛實間跳躍、在國境間穿梭,超十六毫米的攝影畫面,更是展現了驚人的鏡頭美學,讓我想起了去年坎城影展的金攝影獎《霧中潛行》帶給我的驚喜感。《越與南》讓我們見證了比大樓地基還深的暗處,也見到了白日沙灘上的海洋墳場,貝殼碎屑即是越南移民者的遺體,用乾淨的水而非混濁的水洗滌他們,已是最美麗的哀悼方式,而越與南他們騎車駛入浪花的身影,則會永遠留存我心中。
🎶必聽歌曲: #AhnAng 《#OiTinYe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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