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收拾破碎的紙張,淚水不時把紙上的字弄糊,被撕毀的部分是寫有那女人的描述,對小梅來說那是唯一的精神支柱,是必須守護的寶貴妄想,只有那個不能被毀滅,卻被自己輕易地銷毀,彷彿幻滅的煙火被風吹散,徒留煙灰在原地,靈感亦跟隨之,即使小梅把紙拿出也寫不出當時的情感,如要再次融入那時,就需捨去雜念,讓自己放空,女人的背影模糊不清,對焦的同時也消失了,充滿失落的她回到情境中,她抓住突來的木門並打開了它,進入回憶之間尋覓遺漏的景色。
我脫離人群前遇到一個女孩,她在我旁邊沉重地原地踏步,每次我和她說話時,她的父母便面有難色,有時還會指桑罵槐,讓我很是為難,因為女孩當我是知心好友,而我卻因她太過單純、容易被我輕易看穿,與她漸行漸遠,其實此刻的我早已遠離人群,只是沒有意識到罷了,後來那女孩用無線電和我連絡,她的心很簡單,只有她喜歡的虛構人物,或許還有我吧。
每當在用無線電時,都會不小心超過能使用的時間,假如繼續這樣使用,很快就會沒電,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失去能和別人連絡的工具會很危險,每一樣資源都要珍惜,電力為最重要的,其次為食物,我發現在這人群有地位的,腳下的地越下陷,也是呢,越下沉越不會被風吹走,大家能做的就只有努力下沉了,而有些人是立足地突然下墜或開了個洞,深淺不明,其中有人掉下去一日不到便往上升,有的下去後再也沒有回來,我感嘆著這高原的地質作用,因為實在是很不可思議。
為什麼這樣的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讓我乾脆掉下去摔死算了,但是我看到有很多人踩在特別突出的地層上,有些選擇一躍而下,有些則是繼續踏步,不知何時才會到地面,也有些人踩踏的地不是實土而是冰層,有人能在薄冰上安全踏步,有人在厚冰上卻掉了下去,好像是有些人想要多點配給,因此給那些在冰層上的人一點東西,想藉此獲取更多,可一旦冰上的人收下太多,冰層無法負荷,便會掉下去,凍死在冰水裡,常在那種人身邊的見狀後,都立即離開他身旁,已免冰面裂開自己也遭殃,而有些則會把他掉在冰水裡的東西撈上來,納入配給中,甚至有些能因他往下陷很多呢!不過也有些會因他停下腳步或往上升,有的是自找,有的事不得已且身不由己。
我把自身意識回到那女孩身旁,她依然努力且用力地踩踏她腳下的積雪,在我眼裡那片積雪正已極慢的速度塌陷,女孩身上背負著是她父母給予的石頭,一點一點地放在她背上,我呢,也是一天到晚被囉嗦著「妳要多學學她啊。」、「妳不用那麼辛苦就能下陷很多,為什麼妳不踏呢?」、「妳好歹要清掉積雪吧。」我太了解了,清除積雪後又會叫我至少把表土清掉,表土沒了又期盼我踏更深,發語者也會把石頭放在我身上,我都把它們大多數抖掉,但有時一些小碎石會掉進衣服裡,怎麼甩也甩不掉,逐漸地越積越多,把我的皮膚都刮流血了,有時候我真的受不了了,會拿身上的石頭砸那個只會說同樣廢話的人,明知那樣那人會受傷,卻還是忍不住,太吵了。
有的時候會有另一個人制止我,通常是我已經丟完石頭後,用恐嚇威脅甚至於暴力讓我害怕不已,到底是臣服大過於屈服,後來終於無法忍受,我和放石者離那暴戾之人而去,但安寧不長,放石發語者每天不斷,真的是不間斷的!說「妳總需要一個爸爸,妳總需要個爸爸,他總是妳親生的爸爸啊!換作是別人,他早就把妳打死了,我們母女倆在這總是危險,需要一個男人來保護我們啊。」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們重遇後的第一天,他就作勢要打我,還好沒有打。
過了幾天後,我聽到他們在做那檔事,女的說:「噓~小聲點她在偷聽。」男的說:「都幾點了她早就睡了。」他們不知道我聽得一清二楚,他們沒有設想過我的心情,因為他們不知道我知道,隨後我聽到「謝謝老公,去拿五千給我吧。」「妓女都比妳便宜。」我明明很清楚他們擁有合法婚姻關係,最終忍住了眼淚,害怕流下後結冰,拔除會更加疼痛外,還會暴露我的清醒。
過了好幾個月後,我聽到名為「母親」的人,用無線電悄聲和遠處的有人交談,幼稚地以為我戴著耳機聽不到,但其實耳機早就被冰雪弄壞,她們之間的對話我都聽明白了「他把我弄得好痛,唉~他也老了硬不起來,還要每天看片子,也不顧旁邊還有女兒……」我不想再聽了,便不動聲色地,把一些身上的小石子塞到耳裡,再用耳機塞進耳中遮住耳孔,無語淚先下,這次就任它凍結吧,清掉結晶的代價是流血毀容,反正推託說是碎石刮花也無妨,時間會去彌補對吧?但心的傷是無法癒合的,可是不得不,於是我撿起地上長條狀的淚晶,強硬地把心穿起縫合,為了不讓它溶化,我企圖把心凍結,卻適得其反,讓我的心血淚橫流。
雖然不是因此想離開人群,但是不需理由藉口就能走了吧。身體動不了,石頭日積月累至今,將我死死壓住,我在絕望之下,發現我的精神能離開,可即使精神能離開身軀,也仍依循這病態的法則,只是看得更廣了,看到更多不堪的事態而已,有人在別人腳下刻意放了兩塊黃金,當他一蹲下就會被風吹走,那人這麼做了,他跌落至懸崖,在他身後的幾個人也遇害,被連帶奘下山崖,只有當初放黃金的人站著,私吞那些人的資源,還有人用兩塊燧石和乾柴,讓站在冰上的人掉下去,凍死和填滿那個裂口,自己則一腳跨去踩在屍體上,大力原地踏步,像是在炫耀他剛做的事一樣,沾沾自喜又竊笑著,他現在擁有兩人份的資源,又能分散對冰的施力,至少他是這樣想,本來他還有留有一腳,踩在略有凹陷的沼地上,能為自己留有後路,為了近利踏到冰層上,真是可悲。
還有些人踩在懸崖邊上,在上面拚命踩踏,他們誰都不知道踩陷後是萬丈深淵還是肥美實土,這群人裡面,有的腳下的土微微縮小了一點,就開心的瘋狂小碎步,奢望它能帶來什麼收穫,我看到後警惕自己千萬不要冒這種風險。
接著我看到有兩群人互相攻擊,為的就是彼此所擁的資源,和掌管配給的能力,從我出生到現在未曾停過,且越演越烈,因為他們,產生更多群人,分兩種,一種是跟那兩群人爭控制權,但起不了太大的效果,另一種是把上一種人的事情,傳達給我們這類無能者,起初我認為這樣能起到監督的作用,讓掌控群能公平分配,然而是我歷練不夠,本是為人發聲的群體,不知何時變了調,變成為講而講、為受矚目而浮誇,甚至出現兩個派別在這種人群,只要一談論到那兩大群和其餘小群人的事,就會起內鬨,久而久之所剩不多的事實,不再被重視,我厭倦這裡的模式了。
我到各地去遊覽,發現情況沒有太好,有些人一生被信仰束縛,有些人被額外的不合理制度迫害,儘管它是違法的,但所謂的「法」歸根究柢是人定的,大眾表面普遍的價值觀就是法,還有些少數人,在我遙望不及的陽光沙灘上玩鬧嬉戲,人頭排球、屍骨城堡,還有畜牲蓋著人皮躺在沙灘上,好生愜意啊!更令人羨慕的是,沙灘旁的海上豪華遊輪,以不分男女老少、人種、膚色、界門綱目科屬種的屍體堆疊而成,上面還鑲有鑽石、可可、槍械、垃圾、廢冰廢料與乾冰,那是那些人生前的工作、那些真核生物生前的養分來源,和最後害了大家的產物,而我們都是造成這一切的主謀,只是享受不到陽光沙灘。
海面碩多遊輪上都有大批群眾,為維持我們的生活所需的配給而工作,雖然大部分是給那些少數人,可事實上除遊輪上的人外,我們幾乎都享有他們生產出的配給,他們的組成是一切生靈的縮影,生老病死全在船上,活的工作到死,死了就填補船體破洞,或當作燃料隨意丟進火裡,繼續推進船身,不知何時會解體呢。將這巨大屍體聚集起來的黏著劑到底為何呢?
其實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吧。但是不可能自知的吧。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我們缺少伸出關愛的雙臂,和有擔當的肩膀,無法成為大類或又類,我寧可少了顆滿是仇恨的腦成為又類,也不願跟隨社會的病態,但是我看到大和又,逐漸演變成「奇怪」,事實不會改變,我也是在自欺欺人吧。明明踩同樣的大地、吸同樣的空氣,即便死了也是在這空間飄盪,到頭來還是不可能逃走的吧。永遠禁臠,能逃得只有思想了,儘管如此還是要逃,為繼承死者的遺願、為默哀生者的悲悽,在看到那些少數人,荒淫無道地玩弄腳下的屍體,真希望一波海嘯把他們全淹滅,也好淨化怨靈,可我轉個身,什麼都拋至雲霄外了,結果我的思想,和那種講華藻語的傳達者有何二異?
既無力又自傲地,用居高臨下的態度遮掩自己的無能,比起同情更應同理不是嗎?然而現在的所見所聞和萌生的想法,都被自我抱怨無心的打壓,後來實在忍不住逃離了,歷經光闇交錯後,我在途中有遇到一小群人,他們拿著火把問我要不要和他們前行,我回答好,便加入這本來是兩男一女的隊伍中,其中有個男生,他熱愛繪畫,和我還滿聊得開,另一個男生他懂得事很多,有解離性身分疾患,感覺像個哲學家,然後那個女生雖然和我差不多高,但她瘦瘦的,看上去小很多,她很黏人,我們常抱在一起,她和哲學家感情要好,聽他說是因為有她才有他們,後來我跟他們走了走,即使他們可能是我此生遇過最好最有智慧的人,我還是決定離開他們,因為我沒資格占用他們的時間。
由於我沒有火把,所以我選擇按原本方向繼續走,他們常回來問候我,有時我也會朝火光過去探望他們,和請教我所煩惱的問題,當然,我會事先算好步數,不至於到迷失,又過了段時間,我遇到一個女的,她不斷強調現在是大白天,不論我說多少遍這世間的危險語迴避方式,我真誠的教她我理解到的經驗,卻換來否認!明明她都沒遇過,憑什麼立刻否認我說的話,我快速想了一遍,發現沒有不妥,於是乎我換了個說法,結論依舊是否決,和我遇到的第一個女孩大相逕庭,第一個女孩聽了會認同、會理解,她什麼都不懂還要裝懂,最討厭這種人了。
討厭她的天真與自以為,並不是妒忌,而是覺得可笑,認為怎會有人愚鈍、頑固到如此?根本不知現實的醜惡,還堅信她自己就是對的,都是別人的錯!她是這樣想的,一天到晚對我吐苦水,可悲!我只是讓那些無意義的話惡去我的時間,並不會想保護她,相反地我很想看她受傷,讓她看看不聽我的,下場會有多淒慘,這樣才能讓她徹底了解現實,本意是想能少一個受害者就少一個,結果呢?和她費了那麼多口舌只是對牛彈琴,真想拿琴從她頭上敲下去,或許當頭棒喝能把鐵鏽敲掉,也許她遲鈍的腦袋就能運轉了,說出能保護她的咒語,被她一掌拍地踐踏,不要再煩我了!我沒有那麼多時間陪只想利用我的人,我講什麼根本不重要,她只是需要一個長耳朵的生物,不論有無建設性的話語都無所謂,我對她的耐心盡失了,所以讓她確實體會到現實的冰山一隅。
即便心裡這樣想,還是給了她一次機會,讓她自己去理解,當然是大失所望囉,不停問我到底要她理解什麼,當場我就說她沒有慧根、朽木殘株,過了一些時日,她主動來找我,問我她不會的問題,剛好是我拿手的領域,寫了一串文字後,她根本連讀都沒讀,我徹底死心了,天真無邪固然要守護,可冥頑不靈就不一樣了,而不理她以後,她又一直死纏著我,我又不是她的另一半,真的好煩喔。
為什麼我會這麼生氣呢?明明是無關緊要的人,為什麼?這麼對庸人生氣還是第一次,我快速搜尋自己的記憶,我瞭解原因了,她的個性和「母親」一模一樣,是我最討厭的類型,總是期盼著這種人去死,雖然每次想到最後都是自己為何要出生就了,與其叫別人去死,自己去死不是比較快嗎?可是心願未了的話,就會再來一次這種乏味生活,還是心無遺憾的順其自然好了,既然人群這麼討厭我,那我活著不是對他們最大的懲罰嗎?我最大的復仇,就是活的比他們更幸福快樂了,這種東西,從生命的起源就沒有了,僅有為了生存而對他人殘酷,若是看到少有的無瑕,會奮不顧身去守護吧?又或是太過妒嫉而想去摧毀呢?
自以為是地振振有詞,總在抒發完後才發覺自己的言論有多傲慢,如果是用話語表達,覆水難收外,也會把舟翻了,所以我選擇沉默,畢竟把心剝開後,心聲會先溢出,等其全釋完,便會開始清洗裡面的汙穢對吧?對嗎?真的下得了手嗎?親手把骯髒的污血刮除,把疲憊的心用淚洗淨,乾淨後還縫得回去嗎?縫回去後心還會跳嗎?我還是我嗎?
第一個女孩也活在痛苦當中吧。當時的我還沒透徹、還沒覺悟,所以是盲目的狀態,心裡只有虛構人物又如何?容易被看透又如何?這不正是純淨的心嗎?我自己不是也一樣嗎?沒了虛構人物的支撐,我早就不行了吧。虛構人物沒有真人的猜忌與險惡,還能學到豐富的知識,原來我所追求的,僅是一顆童貞的心,現在已經有多少人失去作夢的能力,每天為下一餐煩惱著?我還能抱怨已是幸福,我還能反抗已是快樂,有多少人不敢吭聲?有多少人不敢抵抗?脖子上的枷鎖快要和自身融合了對吧?
人生就是在尋找鑰匙,但大多數找到時,便會要上絞刑架或斷頭台了,這樣的人生一點意義都沒有,一生被套上的項圈牽著走,毫無尊嚴,稍微扯動即會顫抖不已,牲畜般的活著,盡頭是屠宰場,任人宰割,或是掙脫逃離?取決於自己,或許會被抓回,或許會提早被做掉,可那些不代表自己已經努力過了嗎?即使結果是那樣,也不會有遺憾了吧?
那時冰晶碧潔的雙眼,那女人想表達的意思我瞭解了,她希望我不要忘記過去,也不要捨棄現在,我開始跟隨她的腳步,仿若做好幾十年的夢般迷幻,我把她的人生以第三人稱視角整個看完,有時的我會進到人物的身體裡,只為更進距離的看她,而她看不到我,對她而言我不存在,我卻能清晰感受到她豐沛的感情,如浪潮將我吞沒,讓我變的容易多愁善感,但我不討厭這樣愛哭的情感,這樣我感覺我用來愛人的那顆心還在,說不定就能和她一樣富有大愛了。
如果說神是為了救贖而存在,那她真當之無愧了,在夢中世界,她是崇高的象徵,在我想出的人物中最為美麗的,佇立著並凝望她,她的面容明顯而滄桑,可一近看就會模糊不清,連髮型都忘卻,明明這麼清楚可見,回憶時卻遙不可見,連面容都忘懷,不變的是她纖細柔嫩的脖子,還有她身上散發出的清香,似茉莉似雪櫻似陽光,不能救贖的神還算神嗎?不能拯救的神還是神嗎?能洗滌身心的神,就是真實存在的,不論祂將身處何處,就算只存於自己的內心也無所謂,鮮豔繽紛的夢、色彩斑斕的夢,理應守護而非嘲笑,如今有誰能有專屬自己的烏托邦呢?
「怎麼感覺有點……該怎麼說呢……」美妮皺著眉頭說道。
「壞心眼?」小梅語帶諷刺的說,美妮不解的看著她。
「嗯……我是想說……」美妮支支嗚嗚地說,彷彿找不到適合的字詞。
「為什麼不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對吧?」小梅搶先說出口,美妮不知所措的開始慌張起來,小梅看到後冷笑了一下。
「蛤?不是啦。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美妮快說出口,卻被小梅打斷。
「那些都不是重點,今天能帶我去參觀這裡嗎?」美妮聽到後眼睛變得炯炯有神,著急地拉小梅出去,也不管腿上放的紙,隨意任其散在地上,小梅只來得及看一眼,即被拉出門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