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稿創作於2012年
一個多重外傷,OHCA(到院前已無生命跡象) 的中年男性病患,在急救室CPR*三次、插管、輸液加上輸血2000c.c.,才勉強維持著心跳血壓。
電腦斷層顯示大面積硬腦膜下出血,會診神經外科醫師,表示情況並不樂觀,病人很可能撐不過開刀和麻醉,即便開完刀,會不會醒過來也是個問題。病人的妻子一到醫院,哭得肝腸寸短,不斷呼喊著「怎麼放我一個人…怎麼可以…」類似鄉土劇灑狗血的台詞,然而在現場,真的會被感動。我一度想脫掉沾滿鮮血的手套去抱住她,因為好不忍心。
一個尋常的夜晚,卻是一個家庭的破碎。這個夜,對他們而言變得好漫長。
其他家屬隨後到來,病人兒子眼眶泛紅,卻鎮定地站出來聽醫生解釋病情。我不知道,電腦上那一張張黑白影像對他而言有什麼意義,也不知道,神外醫生花時間教導病人這裡黑那裡白是代表什麼,這張片子是怎麼照出來的,他們到底在不在乎。也許這些時間可以讓家屬有一點緩衝,讓思緒不必太快跳到「他沒救了,早晚都是會死」的這個結論。我只知道,當不同次專科的醫師私下互相推卻不願意收病人住院時,那對他們會是多大的傷害。
醫療分工愈來愈細,卻也經常把病人切成好幾塊。一個出院病人回門診追蹤,可能要看3個以上不同科別。
「我只管到脖子,下面不關我的事」
「雖然有發燒,但我是負責開刀的,請再另找內科控制你的感染」。
於是乎,身上有好幾種問題的病人,不但獲得多科別醫師的關注,同時也容易變成大家的燙手山芋。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PGY**,也許等到那天我到了不同的位置,也會變得對家屬的眼淚麻木,而且毫不謙遜地批判其他專科,只埋首於自己擅長的小領域……那將是多麼可悲!
*CPR: Cardiopulmonary Resuscitation 心肺復甦術,用於心跳停止病患的急救措施。**PGY: post-graduate year training 畢業後一般醫學訓練,台灣自2003年SARS風暴後發展出的醫學教育制度,醫學生需在通過醫師國考後進行的不分科訓練,筆者當時接受一年期PGY訓練,目前改制為期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