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滿樓紅袖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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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發生在1995-2000年左右的虛擬故事,如有雷同,純屬心虛。

「做一個活活潑潑的好學生,做個堂堂正正的……」,這是印在每一本作業簿上的字樣,但當那一年風雲驟變,戒嚴解除了,小黃書和A漫變成週六下午同學們必分享的課外讀物,當然,黃色武俠小說也可以入夥的。那就是和尚學校高中生的青春!

 

十八歲的青春,是什麼樣的呢?我到了這好像成年的年歲,不懂十七歲女生的溫柔,只是困在高中這牢籠裡。黃學長的歌說:「爸爸說考上大學後,想幹什都可以。」是不是真的這樣呢?還是到三四十歲我還是無趣的男子?

 

不過,據不正常對朋友圈普查,快到18歲了還是處男,這真是……蠻正常的。據說父母那輩都是結婚才第一次的,女生都要在新婚之夜床上墊白布,紀錄落紅。

 

「真的有落紅耶!」班上留級的學長陳坤握拳篤定地說:「我上週末跟我女友做了,真的是有落紅。」

 

「屁啦!坤哥又在吹牛了,你那有女朋友?」

「就是嘛,只會一直打手槍的男人,怎可能有女友還這樣?」

「是不是女生來月經?」

 

大家肯定要用譏笑的態度對待團體中的特異分子。不管有沒有落紅,能跟女生來上愛的一發,那是多麼幸福呀!大家都不想只是看著A書和錄影帶,來發洩那三分鐘的快感。新聞報導說:「台灣女生第一性經驗大為提早,平均普遍下降到16歲……」這麼美好的經驗,為什麼我沒遇到?

 

為化解滿懷憤懣與幽怨,我就像是隻迷失在黑暗泥沼中的野獸,再次踏入了中華路夜市。

 

中華路是舊台中市神秘與罪惡交織的地帶,在那與夜市緊密相連、宛如迷宮般幽深的小巷子裡,隱匿著無數這個年代被禁忌的交易、肉體的或精神上的,溫飽的或是奢侈的,各種你想得到或想不到的的事物,如同隱匿在陰影中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吞吐著誘惑的舌信,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心中幻想很宏大,但其實我只想來買A漫而已。一本100元,買三送一。看完還可以轉賣給同學或交換。在學校附近有一神秘角落,在這兒可以交易奇怪的物品,從棒球手套到VHS錄影帶,甚至搖控飛機都有人來這兒賣,在那兒沒有網路時代,這兒,就是我們的「夢仔市」,號稱墓仔埔的事物也能買到。

 

後來,來臺北後,看到很多大橋下跳蚤市場或是「賊仔市」,就會覺得這角落也寒酸了一點,不過這角落都是學生在交換,沒什麼商業目的。

 

巷子內這的A漫也是盜版的,旁邊也有盜版的漫畫週刊的賣場,最早有寶島少年,然後沒兩天就有N本XX少年了,同學有漫畫社的,就說些神秘的少年雜誌,其實就是買日本的原版雜誌,連夜翻譯上中文貼上,再翻印印刷,這印刷版印完還要送去別地的印刷廠印,分攤被抓的風險。連載完本的漫畫也有盜版,正版一本60元,盜版只要30元,不過我更省錢,直接去租書店。家中是不允許我買漫畫的。

 

今日我來得略早了些,那售賣 A 漫的攤位仍被防雨帆布緊緊包裹。那小型貨櫃屋被一分為二,前面是店面,至於後面究竟窩藏著怎樣的魑魅魍魎,是何種見不得光的攤商在暗中謀劃著不可告人的勾當,我從未曾留意,也不敢去深究。那時不知世界的危險,應該快點回火星的,多一分好奇都可能將自己拽入無盡的深淵,是爽到還是痛,那是很玄的。

 

這個街區,是台中市罪惡的淵藪,地下社會的聚合之地。中華路旁的萬代福廣場,猶如一座黑暗的巨塔,裡面的行業錯綜複雜得如同亂麻,層層疊疊的人性與資本交織在一起,沒有人能夠真正窺探到其核心的秘密。我只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小子,沒有資本在這紙醉金迷中肆意沉淪,我只比「媽媽給我十元買糖果」好一些。唯有在廣場地下樓那散發著陳舊氣息的書店裡遊蕩,消磨我那毫無希望的時光。我手中的武俠小說和瓊瑤小說,半數都是從這裡的角落購得。偶爾,我也會前往五權路、一中商圈附近的舊書攤,去尋覓那些古早的特別版本,卻也時常在不經意間觸碰到那些打著金庸旗號的黃色同人書籍,每一次的觸碰都像是與惡魔的指尖相碰,讓我膽戰心驚又欲罷不能。

 

 嗯,手機上就可以看直播的A片了,何必再去老掉牙的牛肉場、鋼管舞廳?


我百無聊賴地站在攤位前,咬著剛剛攤位賣的糖葫蘆,這是紅色色素糖漿與酸梨的混合體,小時候家中貧窮,能吃到這個就是我的莫大享受,所以長大了看到糖葫蘆攤總會停下來買一兩支。彷彿這就是幸福。

 

我等待著,等待著那賣 A 漫的老闆娘出現,仿佛她是我與這黑暗世界唯一的微弱聯繫。也防著偶而路過的條子過來問話。

 

「嗯,嗯…啊…啊…」有像錄影帶那種神奇的歌唱法傳了出來。

 

是店裡在放A片嗎?不,是巷子那端!

 

抱著獵奇的窺探慾,我緩緩地走向那發出聲音的地方,卻發現那是一條相互連通的後巷。就在我靠近的瞬間,那聲音戛然而止。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外表由頗為老舊的水泥鋪就,而裡面只是用紅磚砌成的平房。這些房子,仿佛是數十年前農舍未改建的遺跡,帶著這個城市滄桑與敗壞的氣息。

 

然而,這裡更為人所知的是,這條被視為主、上帝賜福的街道,而這一小段,有一個特別的名字 ——聖音街。中午頂光照耀得每塊黑瓦紅磚似是都在訴說著過去的故事。

 

「周思宇!是你嗎? 那溫柔如水的女聲仿若春日裡的一縷微風,輕輕拂過我的耳畔,帶著絲絲縷縷的熟悉與陌生,令我整個人瞬間僵住,心臟也仿佛漏跳了一拍。

 

我緩緩轉過身,視線中映入的是一位嬌艷女郎的影。她身著一襲寬鬆卻又大露 V 的洋裝,那布料仿佛有了生命,順著她身體的曲線蜿蜒而下,將她那本就玲瓏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更加動人心弦。她的長髮如黑色的綢緞般隨意地披散在肩頭,幾縷髮絲俏皮地在她額頭飄舞。那一瞬間,我的世界裡唯有奇怪的她──好像我來買小黃書被抓包的羞恥感。

 

她的眼神滿是促狹有驚喜,可在那深處,我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像是一朵在風雨中飄搖過久的花朵,讓我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憐惜。

 

「好久不見,許芳語。在這兒幹嘛呀?怎麼不去一中街或者火車站附近逛逛?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自若,可目光卻不受控制地被她胸前的風光吸引。那一抹若隱若現的白皙像是有一種魔力,讓我口乾舌燥,大腦也瞬間一片空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嘴裡吐出的話語究竟是什麼。

 

「就…… 上班呀。你呢?」 許芳語的聲音如同夜鶯在靜謐的夜空中低吟,帶著一絲沙啞,卻更添了幾分性感的韻味,那聲音直直鑽進我的心底,攪得我心湖泛起層層漣漪。

 

我感覺臉上一陣發熱,眼神慌亂地躲閃著,低聲說道:“我在等書店開門……”

 

她微微愣了一下,顯然一時間沒能理解我的意思。但很快,她順著我的視線方向看了過去,隨即,一抹帶著了然與調侃的笑容在她嘴角緩緩綻放開來。那笑容如同清晨穿透薄霧的陽光,明媚而又帶著些許俏皮,讓我更加局促不安。

 

「你化妝化得好濃喲,你們學校都可以化妝嗎?」 我尷尬地撓了撓頭,試圖用這句毫無營養的話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尷尬氛圍,心裡卻在暗暗懊惱自己的笨拙。

 

「我沒念高中,你呢?你不是功課不錯,聽說你念的是升學班,目前在哪念?」 她微微歪著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那眼神裡的好奇像是閃爍的星星,讓我在緊張之餘,又忍不住想要將自己的一切都傾訴給她。

 

我微微垂首,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帶著一絲羞澀與矜持說道:“我…… 念一中的。” 心裡卻有些忐忑,不知道她會作何反應,一中的名號在這時候像是一塊試金石,我既期待能在她眼中看到更多的欣賞,又害怕這會成為我們之間無形的距離。

 

她那明亮的眼眸瞬間閃爍起熠熠光芒,我看到那光芒裡倒映著我的身影,她輕啟朱唇,話語中滿是傾慕與期許:「高材生耶,以後定是要在那令人敬仰的領域大展宏圖吧,是要成為救死扶傷的醫生,還是精於構建世界的工程師呀?聽聞一中的畢業生,大多都在這些閃耀的崗位上發光發熱呢。」言罷,她玉手輕抬,取出一支涼煙,素指熟練地打火,微仰起精緻的下頜,輕煙嫋嫋升起。我看著她這般動作,有些出神,心裡暗自思忖,她怎會有如此熟練又帶著一絲不羈的抽煙姿態,與記憶中那個青澀的班花形象漸漸有了偏差。

 

我見此情景,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漣漪,倒不是因她抽煙這舉止,我亦有這般習慣,只是幸運未曾被學校那嚴厲的教官逮到過。只是眼前這位曾是國小班花級別的同硯,所展現出的遠超年齡的成熟韻味,讓我心底莫名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詭譎之感。我在心裡不斷地問自己,這些年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有如此大的轉變?是生活的磨礪,還是另有隱情?

 

「你沒上高中,那是在何處工作呢?改日我定要前去探班,也好看看你的風采。」我輕聲問道,目光中帶著幾分關切與好奇,同時也隱隱期待著她的回答能解開我心中的一些疑惑。

 

她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邪魅而迷人的笑意,蓮步輕移,上前用那柔若無骨的玉手P住我的LP,我的腿猛地一夾緊。

她卻說出我想像不到的話語:「給我 500 元,我給你全世界!」

 

這句話好像有股魔力,我似是被施咒的殭屍,一步一跳地跟她身後挪動。穿過一條寬度僅僅比那鹿港摸巷多出些許的防火巷,狹窄的空間裡,空氣複雜得,有廚房煮菜的油耗味,有化糞池破口飄出的七裡香,也有濃濃的神壇的香火味。兩側比人高不了多少的圍牆由年代久遠的磚石壘砌而成,牆面上爬滿了斑駁的青苔,像是歲月留下的神秘符文,縫隙間偶爾探出幾株不知名的野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往昔的故事隨著風兒低吟。

 

我們逐漸靠近那一片老式平房,這些平房猶如被時光遺忘了,靜靜地佇立在那裡。每一扇木門皆是薄溥的柳杉木打造,上面的些許掉落的藍漆紋理猶如歲月的皺紋。那木門關閉時鬆散的很,這本來就是防君子防不了小人的,只要沿著特定的斜角,一條條緩緩扳動那略顯鏽跡的門栓就能開啟。她的身姿在這黯淡的街影中著實像鬼魅詭異,蓮步輕移間,停在了一間房前。她素手輕抬,指尖指向那扇門,聲音輕柔婉轉,卻又似帶著絲絲蠱惑人心的魔力:「進來吧!這便是我工作的所在之處。」

 

我壓抑不安又興奮的衝動,乖乖地隨著她邁進那扇門。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極小的昏暗客廳,空間的局促仿佛將時間都壓縮了起來。廳內僅放置著一張綠色塑膠皮沙發,那沙發的色澤在黯淡的光線中顯得有些黯淡無光,仿佛一位被歲月侵蝕的老者,默默訴說著曾經的繁華。還有一台老式電視,正播放著《雲州大儒俠》之類的布袋戲,那熟悉的唱腔和人偶的舞動,讓我猛地意識到,已然到了中午時分。電視螢幕閃爍著微弱的光,光影在昏暗的客廳裡搖曳,像是一場古老的皮影戲。

 

她蓮步輕移,穿過一道布簾,我仿若被一種無形的魔力牽引著,亦緊跟其後。待穿過布簾,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呆立原地。暗紅的小燈泡散發著幽微的光芒,那光芒像是被一層薄紗所籠罩,朦朧而又迷離。將這不到兩坪的小房間映照得一片粉紅,牆壁上似乎泛著淡淡的紅暈,像是少女羞澀的臉龐。光影交錯間,花影搖曳,幾株模擬的花朵在角落裡若隱若現,花瓣上仿佛還帶著清晨的露珠,在紅光的映照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我仿若踏入了一個如夢似幻的仙境,亦或是沉淪進了一個充滿未知與誘惑的神秘之境。

 

她嫋嫋婷婷地坐在床上,玉手輕拍著身旁的空位,那眼神中滿是魅惑與期待,示意我坐下。

 

我的心在胸腔中劇烈地跳動著,一種不安如潮水般在心底蔓延開來,可與此同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期待也在心底悄然滋生,兩種矛盾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我產生了一種荒謬的即視感,仿佛置身於一場迷離的夢境之中,不知是該沉醉還是該驚醒。

 

「你猜到了?我就是做這個的。500 元拿來。」她朱唇輕啟,那話語如同敲響的晨鐘暮鼓,將我從恍惚的思緒中猛地拉回現實,也讓我徹底意識到,眼前的一切並非虛幻,而是一場即將拉開帷幕的、充滿未知與挑戰的別樣故事。

  

許芳語輕盈地從床邊抽出一疊紙,那動作嫺熟得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她隨手撕開一張,那是一張印著黑字的單色彩票卡,宛如一張普通的電影票。接著,不知她又從何處變出一隻連續印章,在票上輕輕一蓋,然後遞到我的面前,柔聲說道:“這是台中大戲院的月票哦,原本要兩千塊呢,不過看在咱們老同學生分上,就收你五百塊好啦。”

 

我一時有些傻眼,心裡暗自嘀咕:「我褲子都脫了,都準備好迎接下一場景了,你就給我這個?」但好在,女神的形象還沒破滅。

 

「你發什麼呆呢?五百塊都拿不出來?」她拉起我的手,把票放在我的掌心。

 

「噢,好,台中大戲院是吧?這是放二輪片的嗎?」 我接過票,掏出原本的小黃本基金,準備全都給她。

 

她呵呵一笑,聲音如銀鈴般悅耳:「別裝傻啦!你們男生會不知道?那是牛肉場濕背秀。我看你骨格清奇,應該要長大啦,就給你這個福利,只有同班同學才有喲。」

 

「那這房間是怎麼回事?」 我心中暗暗想著:「這明明就像是私娼寮的房間呀!」但嘴上卻沒敢說出來。

 

「這裡房租便宜呀,怎麼,你以為我是做站壁的喲?旁邊的姐姐們還沒營業呢,要傍晚她們才會過來,白天很多人還在別的地方上班咧。你這麼急嗎?你去台中公園那兒找呀!切,我只是兼差幫戲院賣票,最近生意有點差,旁邊有新開業的跳鋼管舞的。」她氣噗噗的,胸前晃了好幾動,可她話語頓了一下後,那原本生氣的俏臉又轉換成一抹詭異的邪魅笑容。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她歪過頭來看著我,緩緩說道:「還是,你真是處男?想跟我那個?嗯,聽說,你們男生都封我是校花呀?」她貼近我,溫熱的氣息撲在我的臉上:「很想要是不是?」 一隻手攬住我的手臂,另一隻手又想…… 我急忙掙脫。小的時候,被女生發動 PLP 和阿魯巴的遊戲就已經讓我覺得大失男兒雄風了。

 

結果,我還是太激動了,不小心把桌邊上她喝到一半的可樂給碰翻了。

 

那打翻的可樂瓶,仿若脫韁的流星,帶著無法挽回的軌跡,肆意地將可樂傾灑而出。尤其是那褐色的液體,無情地蔓延到許芳語的裙擺之上,瞬間,她如受驚的小鹿般跳了起來,嬌嗔地嗔怪道:“你在做什麼呀?這般粗魯,怪不得沒有女孩子喜歡你呢!” 語落,她輕輕推了我一把,毫無防備的我,狼狽地倒趴在床上。

 

她身著的那襲洋裝裙,材質似麻料又似化學纖維,觸手冰涼且輕薄無比。此刻,裙擺於胯下處被可樂浸濕了一片,那粉嫩的顏色暈染開來,而她那粉紅色的內褲形狀,竟也若隱若現,恰似一朵羞澀綻放的花朵,悄然浮現在那濕潤之處。

 

許芳語氣鼓鼓地跨過我的身軀,蓮步輕移至床頭櫃前,纖細的手指輕輕掰開頭櫃。一番找尋後,取出一套帶著兒時記憶的衣服,恰似小學時的體育服,側邊那兩條白線,宛如歲月的痕跡,靜靜訴說著往昔。

 

她輕啟朱唇,聲若蚊呐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頭轉過去,不許偷看哦!” 那精緻的面容上,微蹙的秀眉似能擰出水來,幾分薄怒在眼眸中流轉,輕聲的話語仿若帶著魔力,令我心跳不自覺地漏了一拍。轉瞬,她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又急忙改口道:“你去浴室待一會兒吧!我沒叫你出來,可不許擅自出來喲。”

 

說罷,她轉頭低聲碎念:「人家這件可是剛買不久,怎麼就被這王八蛋毀了!」她拖著有些虛浮無奈的步伐,突又停住,轉身費力地拉來一把椅子,小心翼翼地卡在浴室門口。那模樣,仿若我是洪水猛獸,生怕我想偷窺或是更過份些幹出什麼事兒來。

 

我一時不解,但這番防備我的動作過於明顯,就在刹那間,反而喚醒了我心底那潛藏的欲望狂魔,企圖衝破「愛情」──好吧,有些誇張了,刪除!──的枷鎖,做出什麼合乎血肉之軀、男兒本色之事。

 

心中無奈與窘迫的鬼念頭的透明度逐漸低,這浴室怎能如冰冷的囚牢般將我困住?我是誰?好吧,真是把我給難住了,尷尬地獨自煎熬。然而,思緒似被一陣奇異的風撩撥,心中竟鬼使神差地湧起竊喜:「我解鎖了人生成就:來女生的香閏浴室!」

 

此念一生,仿若打開了一道通往奇幻世界的大門,思緒如脫韁之馬瞬間活絡起來。先前那些在她面前笨拙的搭訕,還有那自以為是的三流勾引行徑,此刻都如過眼雲煙般飄散。

 

目光緩緩在這浴室中游走,它小巧玲瓏兼有復古的韻味。那小小的浴缸,宛如一件被歲月遺忘的藝術品,表面是由馬賽克瓷磚拼接而成。那些拇指大小、形狀各異的三角形、四邊形、圓形小磚,不規則地組合在一起,恰似一幅色彩斑斕的拼圖。聽聞,這都是建築裝潢剩下的邊角料與剩餘物資,被有心之人回收利用,才成就了這別具一格的景致。

 

好啦,這些都是我腦補的,就是一座老房子的破浴缸。

 

這浴缸,於我而言,卻似一把開啟回憶之門的鑰匙,喚起了我兒時在老家的點點滴滴。那是庒腳人的質樸回憶,與如今那些千篇一律、只追求廉價與效率的新型建案截然不同。

 

不過,最令我震驚的,是浴缸一側的置衣架,上面掛著幾套布拉甲和胖次。

 

理智與道德的我打起架來。

「我可是一中的好學生,怎可做這種事?」

「什麼?你都想做啥事了,我只是看看有什麼問題?

「那有,有美人在窗外,當守禮逑之,怎可孟浪?」

「我聽你底喇叭!明明剛才誰說褲子都脫了,怎麼沒下一步了?」

 

在他們打得難分難解之時,我這不受控的肉身,走向前去拿起一條紅色的蕾絲胖次,貼上臉聞了起來。

 

剎那間,我那兩個我都呆了,齊罵道:「你這死不要臉的!」

 

我的肉身那管那兩個我,逕自行動。目光落在那意外闖入視線的置衣架上。掛在上面的雜亂物什,零零散散,但卻帶著某種吸引力,讓人難以抗拒。

 

紅色蕾絲胖次,那味道,乍聞其實跟我打球後自己的內褲沒什麼區別。汗臭味和不明的濕潤物……這味兒就特別了,有著明顯的異界風情,理智的我和邪惡的我這時都回復本位。


「這麼好康的事怎能讓你這粗鄙肉身獨享?」我好像聽他們齊聲如此說。


聰明的我指尖碰到它柔軟的邊緣,邊緣的觸感滑膩而細緻,心中仿佛被電流擊中了一樣。邪惡的我用舌尖舔了起來。


「這種感覺……是賀爾蒙的力量嗎?」我喃喃自語,心跳逐漸加快。腦海中冒出了荒誕的想法,將我常去廟裡聽聞的「一炁化三清」與此刻的奇妙感受聯繫在了一起——修真得道或許就是這樣的吧?那種身心震撼的瞬間,該是如此神奇!


空氣安靜了三秒。


「實在想太多!」我暗自訓斥自己,但那好奇心依舊攪動著獸慾興理性的平衡。

但那誠實的我右手繼繼按著紅色胖次在我臉上磨擦,感受臉上觸覺與異常氣味的嗅覺,這是一種極為玄幻的體驗,著實妙不可言也,那異樣的觸感與淡淡的氣息,像是在探索某種未曾經歷過的世界。


左手再隨手一抓,圓弧狀的,帶有柔軟護墊,這應該是布拉甲沒錯吧。柔軟的內襯貼合著手掌,還帶著護墊的厚度。低頭看了一眼,心中自覺確認——這應該是一件奶罩吧?那突繡隱約的花紋,就是花裡胡哨,不過,看來不怎麼細緻的針線,肯定是夜市買的99元拍賣品吧?


連我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


她會是怎樣的人呢?


這個短暫幾秒鐘,無意中闖進,不,是她讓我進來這私密之處的,仿彿聞著這物件的氣味,撫摸感受這些紋理,有種與她共歡好的存在感。

  

即使沒有見過她本人穿這些衣物,似乎歡跳卻帶點性感的氣質,穿著應該偏愛鮮明的紅色,性格應該也是鮮明而奔放的吧?


就在我愣神的瞬間,浴室外聽到她的聲音:「你在做什麼?」她的聲音似是責難,這觸感還可以?」


我的臉瞬間燒得通紅。


真是斯文掃地呀!應該先偷一件藏起來,回家再好好享受的。怎麼如此就被抓包了呢?

我瞬間愣住,手中還拿著那件胸罩,尷尬地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要重新做一整套?那都是全手工的,彰化工廠訂製也要大概七八天,那有辦法這麼急!我親愛的大小姐呀!」


哎?似是在講電話,好耶,不是我被發現了。


於是趕緊將紅胖次藏起來,塞進我的褲子口袋裡,布拉甲就沒辦法了。我蹲了下來,把耳朵貼近門想聽得清楚些。


「這不是不願意幫忙的問題,真是工廠那邊做不出來,你嘛也知道,最近很多大工廠都搬廠去大陸了,剩下的小工廠都是手工的,妳一個團就要七套,這真是不可能的任務呀!」她似乎事業做這樣大?她是做什麼行業的?不是只是說自己是賣票的站壁仔嗎?雖然這樣崩壞女神有點不敬……啊,惡魔的我你在發什麼神經?理智的我出來教訓一下他!


「好啦,好啦!我等一下去劇場,你先別氣了。乖齁!」說完聽到物件碰撞的聲音,應該是把電話筒丟上床的悶響。


然後聽到椅子搬移拖地聲,還沒做好準備,門就打開了,抬頭時,才發現她正,穿著一身學生式的體育服,上還繡著德明女中,她的眼神帶著幾分玩味,唇角微微勾起,似乎並不介意欣賞我的窘態。


「啊,我只是……」我努力想著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看著校名說:「妳不是在念高中嗎?怎麼跟說沒念在工作?」


她嘻地笑了一聲:「你幹嘛蹲著?要蹲大便也應該去那兒邊馬桶啊!我念的是補校,而且跟老師打過招呼了,我們是用函授的,只要定期交作業,時間到回學校考期末考,就可以了。」她嗅了嗅說:「該不會你剛剛真的在大號吧?喲,髒死了,我換好衣服,滾出去,我得噴香水。」她又把我推開,從洗手台拿出一罐液體到處噴。


「喂,有沒有必要這樣誇張呀?我只是在這兒幾分鐘而已。」


「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渾濁不堪。」她裝起了戲腔,伊伊啊啊地念將了出來。


「切,別拿紅樓夢來吹噓,我也是有看過的好學生!林青霞也是要上大號的好嗎?仙女就真的飲清泉不排洩的?何況我真的沒上廁所呀。」我堅持維護男兒自尊。


「是嗎?我怎麼就覺得有股汙穢之氣……」她一看攤在衣架上的成推未洗內衣、 衣物,臉紅了一下就不再就此生事,說:「好吧,我有急事要出去,要去戲院,你要不要跟我去,啊,當然要你想啦。」


「是喲,反正我也沒事。是要幫你做苦工嗎?」

「唉呀,就是幫我提一下行李箱而已,等一下請你吃牛排,這次接到工作賺錢了。」


跟她走出幾步到了房間,才發現兩個大提包和一隻折疊箱,許芳語正將層層抽屜組合,裡面有化妝品和一些毛刷,我在野台歌仔戲看過類似的事物,這應該是個化妝箱。


「周思宇,你幫我提這兩個袋子,我要帶這箱子。」她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時間顯示上午10時45分左右,她說:「我們要快點了,有人在等我們。」


我跟在她後頭出了屋,心裡還是七上八下,剛才那一幕,尷尬得像踩到狗屎,甩也甩不掉。她倒是一點事也沒有的樣子,提著化妝箱,踩著「卡、卡、卡」的步子,走得又快又直,那步伐,帶著股六親不認的氣勢,還真有點像電影裡模特兒走臺步,只是身上的學生運動服有點煞風景,硬是把那股霸氣壓了下來。


我被她的背影晃得心裡更慌,只好開口打破那沉悶得像夏天午後停電的氣氛:「妳到底要帶我去哪?妳還沒說咧。」


她頭也不回地回了一句:「去劇場啊。就是給你票的那家台中大戲院。」聲音輕飄飄的,像是這事早講過了。「今天臨時要採緋,下一檔秀要我幫忙。」


「幫什麼忙?妳不是賣票的嗎?」我抓了抓頭,心裡冒出更多問號。


這回,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想不明白的大傻瓜:「有時候也要幫忙化妝和造型的啊。我師傅不在,就得我頂上。她老是喝得爛醉,不知道跑去哪裡逍遙,電話也不接。這次更離譜,五六天沒人影,老闆主秀只好來找我。」


她說完,輕輕搖了搖頭,肩膀往上一聳,彷彿無奈又無所謂似的,像是早就習慣了這種事。接著,她頭也不回地轉身,步子一踩,繼續往前走。


我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趕緊跟上去,心裡卻還是滿滿的不安,覺得這趟走得有點奇幻,有點不真實,像一場夢,卻又不太敢醒。


我愣在那裡,腦袋轉不過來,剛聽的話像一鍋滾著的湯,燙得人沒法子下口。我只好隨口問:「所以,妳是造型師喔?」


她邊走邊回頭瞥了我一眼,嘴角有點笑意:「沒啦!還差遠咧。只是老闆願意讓我有口飯吃嘛,再說,我是影視科的,這些活也能當作業,還可以抵實習成績呢。」


「影視科?」這詞聽著有點新鮮,我皺了皺眉頭,「那是……要當明星的?」


她聽了,噗嗤一笑,聲音裡滿是打趣:「呵呵呵,哪有這麼美!我們學校啊,就是個學店。像我那些同學,有的在拍片仔混學分,有的跑去當伴舞,還有的在吹索米……哪有什麼明星夢啊!」


「怎麼有人這樣說自己的學校!」我忍不住笑了,說:「我倒覺得,妳們這樣提早進社會,比起那些什麼也不會的,厲害多了。」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笑容好像帶著一點不信:「真的嗎?大家不都看不起高職生?更何況我是補校的。」


「那也比我好啊。我念普通高中,萬一考不上大學,什麼都不會,就只能在當兵前跟家裡拿錢報補習班重考,丟臉死了。」我嘆了口氣,忍不住又多嘴講了個例子:「不過也有很拼的啦。我有個學長,第三次才考上台大中文系,還是夜間部的。他是因為兵單快到了,才去念的,說是要辦緩徵。」


她聽了也沒再回話,繼續往前走。我跟在後頭,看著她的背影,覺得這個人,有點看不透,有點像藏著什麼故事,卻又覺得她說的那些話,真真實實地落在了生活裡。


「你們男生真麻煩。」她笑了一聲,想了想說:「那句電影台詞怎麼說的?當兵兩三年,母豬賽貂嬋。我們劇場啊,假日很多阿兵哥來,為了他們還加開假日午間場,老闆說熟客多嘛。」


「當兵錢很多嗎?」她忽然問,像是真心好奇,「聽說他們小費給得不手軟。」


「我怎麼知道?」我摸了摸鼻子,說:「等我當兵了再跟妳講。」


「小學畢業後,大家都失聯了,你看,我們不也是隔了五六年才遇到嗎?明明住那麼近,你還是住永樂路那邊嗎?」


「妳記性真好。」我愣了一下,「早就搬家了啦!電話跟地址都改了,現在住老眷村那邊。聽說快改建了,搞不好又要搬。」


「哎,眷村啊……」她輕輕嘆了口氣,沒再多說什麼,腳步卻放慢了些。


她嘴裡哼著一段不知名的小曲,聲音不高不低,卻帶著東洋演歌的那股腔味兒。這也沒什麼好稀奇的,現在的人不就愛那種貨車裡放的大卡帶嗎?裡頭的歌手,唱得是閩南語,也唱山地林班的情歌,多半是電吉他或電子琴的伴奏,歌裡那點酸楚的味兒,和現在這風撲到臉上的濕氣倒是挺搭的。


我瞄了她一眼,長頭髮黑亮亮的,微風吹過,還有點飄動,散出一股清香,淡得像是剛剛好的那種。不是浴室裡香水的那種刺鼻,而是像大自然給她的,說不上來,但聞了就覺得心裡頭好像有點癢。


這是女孩子的味道吧,我還真沒仔細體驗過這種事。小說說,男人得從心理去瞭解女人,攻克了她的心,才算得上是情聖。現在這說法,叫「海王」。


海王?哼,我才哪有那本事!不過是個新手村的小白級數,滿腦袋都是別人的故事。


巷子並不遠,走到街口轉個彎就到了。那兒有棟大樓,原來是什麼商號早看不出來,外牆全是花花綠綠的廣告牌。現在才中午不到,裡頭已經傳出「動次動次」的電子音樂。這些年,地下舞廳少人取締了,特別是在這種「大家心裡明白」的年代,有交保護費的,黑白兩道都照看得住,條子來臨檢也是看看熱鬧,該閃的閃,該裝作沒看到的就沒看到。台中這地兒嘛,風俗文化興旺,說是文化城,那文化還得加上引號。


我沉默片刻,外頭街道上人影攢動,即使只有偶而穿過的汽車和機車,但每台經過喇叭聲不絕於耳,台中紅綠燈是參考用的。


日頭毒得很,可商業區人還是少得像死城。路上垃圾滿地,車一呼嘯而過,揚起一陣氣浪,那些塑膠袋和紙屑飛得比鳥還高。腳底下黏黏的,踏在地上像踩著什麼不明的液體,也不知道是夜市殘留的油水還是別的。小巷裡路坑坑疤疤,電線桿上滿是手撕的服務廣告,撕下來就是一串電話號碼。現在的電話多用「王八卡」,誰都買得起,也沒什麼實名制,方便得很。這年代嘛,方便就好,其他都不用管。


她並沒有引我進大樓大門,而是帶著我繞向後街的防火巷,攀上一座藍色油漆刷的鐵製樓梯,爬到三樓推門進去。門後有一層厚絨幕,拉開這層布縵,我彷彿就進入了新的世界。


「等一下看到什麼事都不要覺得奇怪,這世界就是如此妙妙妙。」她側身詭異一笑。


 一開門,左邊一側有一位穿著港衫花衣的平頭大漢,。那個大漢坐在小桌後,像堵牆,手肘撐著桌面,一臉凶巴巴的樣子,明顯就是這兒的圍事。許芳語從口袋拿出一包煙遞給他說:「林哥,辛苦了。來,給你補包煙。」


那看起來苦大愁深的平頭大竟笑咧咧,摸摸她的頭說:「阿芳,快點進去,頭家在等你咧。」


「噢,頭家也來了,我以為只是卡姐在起肖,她總是喜歡把事情弄得很誇張,好像真的是什麼時尚時裝週似的。」


「哈,快進去吧。後面跟著這少年仔是……?」


「這是我朋友,帶過來幫我扛東西,不必管他。」


我經過這位大漢,稍稍點頭示意,他也不理我。


他背後的黃燈晃得昏昏沉沉,四周黑漆漆的,像是個通往黑暗世界的入口。我跟在許芳語後頭,有點緊張,腳步都放得輕了些。


她像沒看到我的緊張似的,隨手推開一大片黑布簾。簾子晃了一下,我眼前頓時亮起來,裡頭亮得像另個世界。幾個女郎,身上幾乎什麼也沒穿,奶子或大或小晃著,踩著高跟鞋「嗒嗒嗒」地跑過我面前,直往裡頭一排排化妝台走去。


我眼睛一時不知道往哪兒放,只好盯著她們的背影,目光跟著那些豐滿的屁股晃來晃去,才發現化妝台後頭有三四排鏡子,每面鏡子四周框著一圈燈泡,亮得晃眼,這是一個後台,原來劇場的後台如此香艷呀,氣氛如此熱情,轉念一想,這就是牛肉場吧,這些都不奇怪。那些化妝台大概能坐下三四十人,滿滿一片,亂中又透著某種有序。


靠牆還有一排儲物櫃,櫃門上插著一堆鑰匙,卻沒幾個鎖上,裡頭塞滿各式各樣的衣服和飾品,有些雜亂無章,有些從鏽浪看得出用了蠻久的。另一邊角落裡掛著幾排舞臺服,有的用透明塑膠袋套著,看起來還算新;有的卻像是疏於照顧,線頭垂著,甚至還能看見一兩塊汙漬,彷彿它們也歷經了什麼風風雨雨。


那些女郎各自對著鏡子補妝,有人從桌上的袋子裡掏出亮晶晶的舞衣,對著燈光翻來覆去地看;有人乾脆當場脫下身上不知是內褲還是比基尼的小布條,動作熟練地折好,塞進袋子裡,再換上新的。也有的直接罩上新的奶罩和內褲,再套上一件薄紗似的性感睡衣,一個轉身,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輕輕鬆鬆。


我站在那兒,整個人像根木頭,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擺。這麼近距離看到這些,彷彿人生頭一回進入什麼不該來的地方。那種感覺又像夢,又像踏進了什麼不知名的劇場後台,熱鬧、真實,卻也莫名有點肅穆。


我整個人看傻了,站在那兒動也不動,眼睛也不敢眨,心裡頭卻砰砰地跳著。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到裸女,還一次看到四五個。這算不算是人生解鎖新成就了?我不知道,只覺得腳底下有點軟。


許芳語回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像是看著一隻剛闖進來的呆頭鵝:「傻站著幹嘛?進來啊,沒人會吃了你。」


我愣了愣,目光不知要往那兒看,邊走又忍不住被那些誘人的胴體吸引,那些晃來晃去的奶子實在難以讓人目光移開。我咽了口唾沫,低著頭往裡走,眼睛卻忍不住亂飄。那些女郎們有的對著鏡子在畫眼線,有的擠著口紅,還有的在調鬢角的髮絲,沒人理我,彷彿我就是個不存在的影子。


我這眼神就被許芳語瞧在眼裡,笑著說:「別亂看啊,這裡的姐姐脾氣不好,小心挨罵。」


許芳語拉了把椅子,坐到一個空位上,隨手把包往桌上一放,開始翻東西。我站在她旁邊,手不知道往哪兒放,只好揣進褲袋裡。這時,旁邊的一個女郎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笑了:「喂,新來的啊?是來做保鏢還是龜公?」


「他不是啦!」許芳語搶著回答,頭也沒抬:「我帶過來的朋友,他不是這裡的人。」


那女郎瞄了我一眼,笑得更開:「朋友?嗯。」隨即沒接話,接著繼續化妝。


我心裡「了噔」一下,許芳語對我說:「看就看吧,不過別把眼睛黏在人家身上,這樣會被罵的。」


這時候,裡面的一道門忽然打開了。


「喲,阿芳,妳可算來啦!」一個軟綿綿的聲音從化妝台那頭傳過來,聽著是男人,可偏偏尾音拖得嬌嗲嗲,像唱群星會的老歌一樣。我一時找不到聲音的主人在哪,只見一個身穿貼身亮片旗袍的人影突然冒出來,晃過來抓住許芳語的手,一邊搖一邊說:「妳那個死人師傅又失聯啦!手機不接,剛剛叫人去他家堵,居然連人影都不見,這不只好把妳喊來頂了嘛。今天要拍新一期的宣傳海報,沒妳這小妙手幫忙,真是搞不定!」


許芳語皺了皺眉,像是早料到這情況,無奈地任那人握著手晃來晃去:「卡姐,妳別這樣啦,我手都快被妳甩斷了。我才十八歲的小女孩耶,不要這麼摧殘我嘛。」


許芳語抬起頭,有些無奈地接著說:「師傅不在,就我來頂吧,這次她又不知道跑去哪裡喝醉了,我都說過了。」


那被叫「卡姐」的人笑得花枝亂顫,嘴裡還吐出一句:「哎喲,誰不知道妳是無敵鐵金剛,得罪妳可是要遭天譴的。」說完還朝她眨了眨眼,嬌媚得像個臺上唱戲的角兒。


我站在一旁,眼睛瞪得老大,實在不敢相信剛才那細聲細氣的嗲音,竟然是這人發出來的。他雖然穿著旗袍,模樣嬌俏,手一揮一擺都帶著女人的姿態,可那臉上的鬍渣卻偏偏暴露了他的底細。我一時忍不住想笑,又怕冒犯,只好低頭假裝看地板。


許芳語倒是從容,輕輕抽回手,嘴角帶著幾分譏諷:「卡姐,妳別鬧了,這裡的人,誰不是比我還硬?天堂還是地獄,妳分得清楚嗎?」


「哎呀,妳這丫頭,嘴還是這麼壞。」卡姐挑挑眉,扭身走開了,嘴裡還哼著一段小調,半真半假的,聽不出來是罵還是笑。


「真是麻煩!」老闆嘟囔了一聲,拍了拍許芳語的肩膀:「那就辛苦妳了,快點動作,還有半小時就開場。」說完,他扭頭看到我,皺了皺眉:「這誰?」


「朋友,來看看熱鬧的,不會惹事。」許芳語說得輕描淡寫。


老闆冷哼了一聲,沒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我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問許芳語:「妳平常都這樣忙嗎?」


「忙是忙啊,誰叫我家裡沒辦法呢?」她手上忙著,語氣卻很淡。「要養自己,這條路子能混就混吧。」


我愣了一下,想起剛才那些女郎的眼神、老闆的話,還有這裡的氣氛,忽然覺得有點沉重。


「那……妳不累嗎?」我小聲問,像是怕刺破什麼。


「累啊,但累又怎麼樣?反正日子是自己的,走不下去就得自己想辦法。」她頭也沒抬,補了一句:「總比躲在家裡當米蟲強吧。」


這話說得輕,但像是戳到了我心裡某個地方。我站在那裡,默默地看著她忙碌的背影,感覺到這世界似乎比我想的還要複雜得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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