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手制裁

  叮叮叮、叮叮叮，少年按掉了鬧鐘開始為這平凡的一天做準備——換衣服、刷牙、洗臉，他面無表情地做著這些事。

  他很清楚，他那如同槁木死灰地眼神並不是因為剛睡醒。

  平凡的街道、平凡的樹木、平凡的人類，以及平凡的自己。

  沒有令他開心的事、也沒有令他難過的事，沒有驚奇、更沒有意外，就像一顆嚼到後期的口香糖——沒有任何味道。

  他不討厭這樣的生活，但也不喜歡，一成不變的每一天他並不抗拒，因為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活著，不是嗎？如此安定的每一天，也沒有人感到無聊，對吧？

  他是個正常人，不，正確來說，所有人都是正常人，這世界上，那些言行舉止不正常的人正是想表現自己是特別的存在，而會想彰顯自己的獨特也證明了他們是正常人。少年更像是正常人中的平凡標準。

  每個人幾乎都想過自己與眾不同，正因如此，那些實際做出與眾不同行為的人，我們將他們歸類為「勇敢的正常人」或「有行動力的正常人」。

  這位少年生為正常人中的平凡標準理所當然在內心期待著不平凡，也正所謂人們總是追求自己沒有的事物，因為大家都是正常人，所以追求不正常；大家都是平凡人，所以追求不平凡。反之，電影中那些超能力者也總是追求正常與平凡。

  說來其實挺可悲的，少年身為正常人中的平凡標準，也就是平凡的正常人中的超級平凡個體，也更加的渴望著不平凡，因此他對平凡的生活失去了熱情。

  說到這裡你可能會問：「那這位少年為什麼不做一些不平凡的事呢？」

  因為少年心理很清楚，就算他做出了不平凡的舉動他依然是正常人，只是成為了「勇敢的正常人」或「有行動力的正常人」。

  他所渴求的不凡，並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而是發生在世界上、在生活中。簡單來說，他並不是希望改變「人」而是希望發生「事」。在這一點，少年或許不太像個正常人。

  少年望向天空——今天也什麼事都沒發生——黯淡的雙眼反射出的不是失望的光澤，而是「不意外」的光澤。

  沒有期望、就不會有失望，而少年對於不平凡的渴望早已隨著時間與年齡的增長漸漸淡去，留下殘餘的微光。而那微光比起「等待復燃的火苗」更像「早已燃盡的殘餘火星」，是一顆死透的心。

  他將視線拉回通往學校的路上——嗯，學校呢？

  一隻約莫二十輛公車的⋯⋯章魚？

  大章魚用牠那佈滿吸盤的觸手將校舍夷為平地，有人被建築物砸死、也有人在逃命，有人尖叫、更有人哭喊。然而，少年只是呆站在原地，章魚緩慢地接近。

  大章魚一邊摧毀著建築物、一邊朝少年邁進。

  一切的一切，在這一刻彷彿都失去了意義。

  快看！手拿小熊娃娃的小女孩被觸手拍成了肉醬。

  快看！前一秒在撒尿的貴賓狗被觸手打成了碎片。

  快看！推著菜籃的老婆婆被觸手捲成了她小時候最愛吃的麻花捲。

  哭？沒有用；叫？沒有用；跑？遲早會被抓到。

  萬物正被主宰著、被無情的觸手主宰著

  人生贏家？企業大老闆？在Q彈的觸手下，全是屍體！

  轉眼間，大章魚已來到少年面前，冰冷不可一世的觸手正要揮下制裁。

  少年腦中快速閃過了從小到大的回億——走馬燈。

  家人、朋友、老師，各式各樣的人在腦中浮現。

  觸手揮下，少年憑著動物的本能躲開這一擊，接著開始逃跑。

  是什麼？少年眼中的光。

  他一面躲開觸手一面思考要如何逃跑。

  不是絕望。

  少年跑向了附近的公園。

  也不是後悔。

  他躲進了遊樂設施的洞。

  到底是什麼呢？

  怪物似乎沒發現。

  啊！原來如此。

  是瘋狂。

  少年在發抖，然而那並不是害怕的顫抖。

  是興奮的顫抖。

  少年像戀愛中的女孩一樣羞紅了臉、露出陶醉的眼神。

  他用手捂著嘴，使自己不要發出尖銳的吟叫聲。

  少年的褲子濕了，但褲子上的液體不是尿。

  或許打從一開始，少年就不是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