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夏來到八斗仔
我們並不是八斗子人,我們一家人搬到八斗子住是我七歲的時候,是民國七十年左右、八斗子築港、漁業興盛的時候,我媽媽也沒想到會回到曾經度過童年的地方。
是的,只是“度過”童年,對六歲到十二歲的阿夏來說,並不是什麼快樂的童年時光,而是一段無奈的寄人籬下的日子,三十歲的我媽媽阿夏是婚後努力賺錢好不容易存夠錢買新房子跟老公小孩一起搬到新家住,這個新家是為了配合老公的漁船新事業所以選在八斗子,跟她的童年往事一點關係也沒有。
何況,現在的八斗子已經廣義地涵蓋六里,以前的八斗仔是只有她寄居時住的那一帶才算,前面一點就是七斗仔,後面山上是九斗仔,我們搬進的明志家園公寓位在砂仔園,她說小時候那裡就是鐵支路,是六七歲阿夏小朋友要走很遠才會到的地方,她走到這裡是來撿土炭回家燒的,那是她的工作之一。
民國四十年出生在五堵,阿夏的媽媽牡丹生她的時候身體已經不好,不記得是哪一天生的,爸爸水生是漁船船員出海了,回來只知道是夏天生的,便取名為寶夏,找了個夏天的日子八月一日作為生日。水生的前一任妻子生下兩個女兒寶珠、寶貴,牡丹則生下大兒子塗樹和小女兒寶夏,阿夏三歲左右,牡丹病逝,船員水生常常不在,只好拜託鄰居姐妹阿美幫忙照顧孩子。
這個時候,他們都還住在算是基隆市區的地方,小阿夏叫她“阿姨仔”的阿美,是八斗仔有錢人杜家小姐的女兒、出嫁住在基隆的,阿美生了一個兒子,後來丈夫去世,她帶著兒子回到八斗仔娘家住,這個“娘家”的房子是她的媽媽杜家小姐也因為丈夫去世回來,杜家特地撥了一個房子給女兒住的。
阿夏小朋友六歲的時候被遷入戶口,寄居於此,算是寄養家庭吧,不算養女,因為阿美阿姨仔與新任夫婿有其他正式的養子養女,阿夏是水生因為要跑船才帶來拜託朋友幫忙照顧的小孩,他返港回基隆時會來八斗仔看阿夏,並拿錢給阿美,是撫養的費用。
阿夏有記憶以來就是在八斗仔生活,母親過世,父親遠行,住在別人家裡,要做很多很多家事,不是真的養女,沒有被當作女兒看待,但也不是真的女傭,沒有被當作下人苦毒,身份有點尷尬,就是一個家裡有做不完的事,但其他人做的少,她就都撿來做。
並不是被強迫勞動當童工,同個院子裡的小孩或許看她很辛苦很可憐,她自己心裏其實很明白,一天的生活裡面吃喝拉撒事情那麼多,總得有人做日子才能過下去,那就盡力去做吧,沒有什麼高興或不高興,可憐或不可憐,其他小孩在庭院或去海邊到處玩沒什麼好羨慕的。
小小的阿夏其實沒有想太多,也沒有時間想太多,在這樣的生活之前,她又沒過過別種生活,人活著本來就是要努力做事的吧,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和自己的爸爸和哥哥住在一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