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棋師》二十七、這鬼在時空夾層，留下清晰足印

隔天，廚房義式咖啡機預熱中，拉花連續幾天都失敗了，昨天是咖啡不夠濃，前天是奶泡不夠密，味道都是一樣的，圖案的浮現卻變成一種象徵，這象徵⋯⋯隱隱約約地左右心情。

有機會喔，看到糖漿質地的液體流出來了，奶泡也掌握得挺好，豐厚細密，果然，奶泡注入時左右輕微搖晃，白色紋理即柔順地蜿蜒在表面。

「lucky。」

滿意地坐在淺綠色桌子，蕩漾的一顆心浮在咖啡杯上。貓也餵了，兩條舌頭正把鐵碗舔得噹噹響。筆電一掀，「奕客圍棋」亮起來，看一下右上角的時間，上午10:23。在對弈大廳裡找鏡光，不，是找sai。

對弈中

對弈中

對弈中

對弈中⋯⋯

一整排對弈中的藍燈亮起，找到他了，sai與mint對弈中。對齁，忘了問這貓臉誰選的，每次看到都覺得怪。

下到156手，整個心境都不一樣了，我現在是有畫面的，一高一矮，大拇指，挑眉，裂嘴笑。

sai今天執黑棋。中國對手，八段實力，執白棋。

對手陷入長考中，一時間看不出顧忌什麼，該不會是害怕sai會拔除這顆白子吧？這完全不像sai的作風，他一向平和、韜略沈隱的。

對方一顆白子，朝棋盤右側落下，向這裡的黑棋陣地發起進攻，感覺是決勝負的進攻。sai彷彿早有準備，立刻攔下。白棋扳，黑棋連扳……雙方在這裡展開了一場相當激烈的爭奪，誰都不讓步。

正當所有人看著白棋在這兒走出一塊棋，黑棋就要陷入劣勢時，sai突然祭出狠手，在之前那一手夾的下方再落一子，沖斷！他攻擊白棋陣地了。

這八段的也不是省油的燈，完全不理會右下角自己的白棋，而是在中腹右側的方向落下一子，11之十四！

這手是白棋對這一串黑棋發出總攻的號角。

沒想到，sai不做回應，而是封死白棋右下的棋筋，直接斷了白棋右邊的回家之路。

太可思議了，sai在蛻變！

之前會認為sai的下法堅實，往往只求小勝。但，現在的下法有點讓人愕然，他真的動殺機了，sai好像真的要拔除這顆白子！溫文的他，之前是以理服人，但現在的手法開始注重效率，力戰步伐越戰越輕妙，難道是黑子6目半的貼目壓力所造成？

眼見辛辛苦苦經營的中腹將陷入岌岌可危的險境，在這關鍵時刻，對方也十分果斷，直接放棄右下，轉而進攻中腹這條黑棋大龍，

啪！

啪！

雙方交錯而下，很快，白棋以右下角為代價，屠殺了sai中腹右側的一條龍，右側深入的那些棋子也淨死……。一閃神，發現sai在右下的攻防，強行提走對方那一顆棋筋，導致右邊空上和右下角的白棋都死了。

腥風血雨後，棋局進入了十分細微的小官子階段。預計是sai占據了一點優勢……，黑棋在地盤目數上勝了一目半左右。

兩邊都沉住氣了。

又是二十分鐘過去，棋盤上最後一顆白子終於落下。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網路下棋的好處是不需要整地，電腦直接計算出：

「算上貼目，黑方sai以兩目半的優勢戰勝白方，對方八段！」

這局看下來實在太震驚了，因為剛剛在小官子階段sai以十分精準的計算，再次擴大了一些優勢，將雙方的差距從一目半變成了兩目半！

這是多麼大的變化，上個禮拜還推測sai就是秀策本尊，但秀策不會這樣搞，他不習慣啟動積極的大規模作戰。除非⋯⋯秀策來到了現代，發現已無法維持「持黑子無敗績」的紀錄。

天啊，這是吸星大法，佐為現在正以麻利取勝。整個坐不住，看著他一直變強，難抑止的亢奮，他還會進化嗎？到極限了嗎？

瞧，這古代的鬼正在適應現代的遊戲規則，他開發出全局的構想力，他正把現代定式吸入體內，不管是中國、日本、還是韓國的棋手，皆被吸入了。

好亢奮，坐不住了。

我那天怎麼沒有跟他當面求證，螢幕上好像可以看到佐為神采奕奕的那雙眼。

這一切就發生在一個非實體的空間。原本只有鏡光看得到的鬼，在這樣的空間全世界都看到他了。這鬼在一個時空的夾層留下清晰的足印，他確實存在了。

抬頭看著沙窗，想讓情緒安撫下來，鳶尾花長長的細葉在紗窗投出影子。

喝口茶，沒事，我的學生，只是和一隻鬼每天泡網咖玩線上圍棋，沒事。這世界無奇不有，為什麼所有“奇”都沒有發生在我身上？

落子聲持續從筆電傳來，若有所失……。

前天，聊天室炸開密集的對話。有個叫森的說：

「Sai有可能是小孩。」

下面一長串的回應：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其中一個叫彭大的分析很誠懇：「我認為可能性不高，小孩的手法通常很粗糙，不管天分有多高，難免都會犯錯。但Sai不是，那麼精湛的下法簡直像棋神。」

下面立即出現一長串回應：

「我贊成。」

「我附議……。」

「但他從上個月就一直掛在網路上，如果不是放暑假，誰會有這麼多美國時間。且對弈完他還問我『我是不是很強』，只有屁孩會這樣吧。」這個叫森的突然丟出一顆震撼彈。

這訊息引爆整個聊天室，對弈還在進行中，我懷疑還有人在觀賽嗎，一旁聊天室聊得沸沸揚揚。

「他有回你？」

「還說了什麼？」

「Sai怎麼可能講這種話？」

「你有問他是不是職業棋手嗎？」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

我瞄一下日期，8月18日，Sai大概在網路上出現一個半月。

從義式咖啡機取下手柄敲擊的瞬間，看到咖啡色圓餅還非常完整，但味道已變了一個樣，它聞起來像⋯⋯菸。

在想，棋路認真算也是一張臉，抽絲剝繭的臉，言簡意賅，它可以真實的反應出這是貪婪的人，還是急躁的人。如果夠敏銳，甚至可看到那個人慾望的流動，這種「手談」可說是無所遁形的。

那⋯⋯為何還需那為何還需盯著五官，難道接近那五個洞可嗅出靈魂的味道？

很納悶，盯著一張臉的需求好像是與生俱來的，根本壓抑不住，人有讀臉的需求。人是所有物種中會盯著一張臉的，難怪神把區別你我的特徵安裝在臉上。

我在洗碗槽清洗咖啡機手柄，只有我的想像是阻塞的，我的想像直接被佐為的臉填充了，其他人呢？其他人分泌出的臉長怎樣，超好奇的。

圓餅咖啡渣被我留在紙上，我旋轉著觀察圓餅形狀，看不到它被萃取的痕跡，手指將它整個捏起，形狀仍堅固完整。鼻翼又在抽動，真的跟菸味很像，咖啡和香菸有什麼關係⋯⋯？

佐為和秀策又有什麼關係？

煮了第二杯咖啡，整間廚房都是咖啡香，靈魂有味道嗎？感覺佐為和秀策共用同一種味道。

暑假的腦袋，會長出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