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播放完人體錄音帶,在鐘響的第一時間飆回辦公室,打開筆電,螢幕漆黑一片,大事不妙。
開機鍵長按,心跳加快。噹,醒了,進入開機畫面,速度有點遲緩。終於,桌面浮現,可愛的桌面還是一樣凌亂,上面堆滿了隨手堆放的檔案,只剩中央有一小塊空地。應無大礙,這種摔法,沒掛掉,萬幸啊。
要趕緊備份,趁機整理混亂的桌面,手指在上面拖拉、移動⋯⋯,資料夾裡再塞一個資料夾。突然,發現有個螢幕快照下疊了一個word檔,移動後,檔名露出「20230409」。這是什麼?連點兩下,開啟了。
這是⋯⋯
什麼?一整頁的文字輸入。
看了一下規定,貼目五目半的分先賽,對局時間三小時,鏡光吞了口水。我看到虎斑貓的反應很詭異,牠是直接望著佐為,不是鏡光,牠在等佐為。
螢幕上,棋盤出現了,兩人的背挺得很直。筆電的周圍好像有個透明罩把他們罩住了,那是其他人無法進去的世界。名人執黑棋,鏡光執白棋。
這麼間接的介面,鏡光還是感受到透過網路傳來的氣勢,就像新人王賽一樣,不,比那更強的氣勢,我看見鏡光手臂上的寒毛立著。
「是名人,是名人。」鏡光反應激動。
另一頭,榮總五樓病房中的名人將筆電架在床上餐桌板,才看了sai的開局,默默把螢幕亮度調亮一格。名人交手的職業棋士不計其數,卻找不到任何一個棋風是這樣的, sai到底是什麼人。
佐為視線攏聚在一個尖點。突然,以將軍之勢發令。
「3之八。」兩人毫無退縮,鏡光頭也不回地衝鋒陷陣。
名人嗅到狼煙升起。
整個棋盤瞬間變成遼闊的荒野,千軍萬馬蓄勢待發。鏡光開始感受到盪氣迴腸的氣勢,就在這棋盤,雙方落子速度加快起來,名人也開始反擊了。
「從一開始就不停進攻,他企圖扭轉對自己不利的形勢。睜大眼看了!」名人直接用自己的每個棋步宣示,「這就是我的圍棋,魏諭的圍棋,絕不留情,必定取勝,屆時,你得說出你真實的身份。」
我手拿咖啡緊盯螢幕,名人在對面!
⋯⋯⋯⋯
整個雞皮疙瘩立起,我看到我手臂上的每根寒毛。
一個人在辦公室東張西望,誰打的?這種毛骨悚然就像吃安眠藥後,隔天被自己手機上的對話嚇到(打出的字全部已讀,無法收回。)
不對,不太像,吃安眠藥闖的禍是自己想得起來的,雖然不是一清二楚,但局部想得起來。但眼前這些文字完全陌生,完全想不起來,它在這裡多久了?誰打的,明明是我的語氣,是我講話的邏輯,再熟悉也不過,但我確定我不曾打這些字。
死命搖頭,不對啊,只有我知道那天廚房裡發生什麼事,不是我又是誰,鏡光不可能碰我的電腦⋯⋯。
那局是約在奕客,名人與sai的對局,幫sai執棋的人是鏡光,用我這台筆電下的。
對,是鏡光來我家借筆電上網,就是用這台筆電。
對,那天是四月的禮拜六,叫出行事曆,看到了「2023年4月9日」。再看一下檔名「20230409」,脖脊發涼!
有人在惡作劇,我盯著眼前那顆鏡頭,被監視了,索引貼紙拿來封住。
不對,這是我的口吻,我就是這樣看著它發生。不可能複製⋯⋯,快瘋了。
所以呢?所以呢⋯⋯?
當天,我確實想把廚房的那一幕記錄下來,慾望很強,一直沒動手。難不成⋯⋯我這台筆電自己會錄製發生在上面的事件,毛髮很毛躁,這台筆電十年了,形影不離,已是我身體的延伸。闔起筆電,翻到背後,裂開的縫裡,有閃爍的綠光。這正常嗎?之前有閃嗎?
辦公室的光線很暗,人都走了,沒人開燈,只剩液晶藍光照著臉。
游標往下移了一行,眼花?游標在下一行閃爍著,頭皮整片剝離。它在幹嘛?
游標,剛剛確實自己跑到下一行,它自己移動了。
游標一閃一閃,心跳一閃一閃。我正看著它一閃一閃,突然,游標前方有注音在輸入。有文字正在輸入,一字一字的,沒看錯,我的電腦在我眼前自己打出字。我盯著鍵盤,每個按鍵像化石一樣,聞風不動,但螢幕上這開啟的檔案,自己在輸入。
螢幕上出現:「ㄌㄧˋ厲」、「ㄏㄞˋ害」、「!」
有人在動手腳,它完全不需選取正確字元。輸入的速度比我還要快兩倍,一串字很快被打出來。
ㄅㄞˊㄑㄧˊ白棋的棋形相當絕妙,下得非常好。
字元一個生出一個,就在我面前,一個接連一個,非常快速,不一會兒又生出一串:
特別是在右下區域性的作戰,取得了不少的失利,但黑棋卻利用白棋這裡雙方的交換,轉而在中央鎮住了白棋大龍⋯⋯。
我的眼球瘋狂亂轉,完全無法解讀字義,眼前只有現象,看不到字上面的意思,等我讀進去,它好像探知我要講什麼,一縫上我視線,就吐出句子,它在讀我、它在讀我⋯⋯。
碰!螢幕蓋上,像蛇咬,椅子退得老遠。
這什麼!有綠光從後方的機殼滲出,綠光一閃一閃。
跑到外面的操場,狂走起來,整個既混亂、又崩潰,分不清是恐懼還是興奮。
思緒混亂時我習慣用長長的軌跡,把糾纏一團的線拉直,一直走、不停走,邊走、邊順。
筆電重摔前沒有關機,Word開著,在命題⋯⋯。
之後,學生跑來說調課,我闔上電腦,打算下一節繼續輸入。下課回辦公室時,螢幕打開全黑。之後重新開機⋯⋯,之後呢,之後就在桌面發現那個怪檔案,臨時想不到檔名時我確實會輸入日期,所以呢⋯⋯?
開機有密碼,別人進不去。所以呢⋯⋯?
我在操場軌道上,不知道已繞了第幾圈,思緒仍在原地打轉。
不對啊,血淋淋的事實攤在眼前,字是電腦打的,我看到了。
不要自己嚇自己,是遠端遙控軟體。
不對,這台電腦沒裝遙控軟體。
望著四面的黑,想找人求救。但要怎麼說,說我電腦中邪了?
之前運轉時有那個燈號嗎?mac機殼鑲嵌緊密,我不曾留意內部的組件。
莫非⋯⋯Enormous的程式沒毀,它直接侵入我電腦打字?頭髮快扯下來。
不對,不對那是我的敘事,不是Enormou在講話。毛都捲了。
停在第四跑道,腳上依舊是那雙桃紅色球鞋。讓我百思不解的是——盜取,我感覺⋯⋯它在盜取,在我的目光讀出句子時,我的思緒瞬間流竄到螢幕上,成形了。我看到我的意念瞬間化成具體字元,顯示在螢幕上。它在提款,它⋯⋯它深入我的大腦提款。
就是被這突然延燒過來的火苗嚇到。
幾圈了?腳很痠,那天的廚房,那一前一後的身影,佐為的話,整個翻轉了我的世界,一直想找個媒介把那天完整拓下來。當鏡光指出那步反敗為勝的棋時,所有故事的發展就出軌了,不在軸線了。但我找不到載體。
遠遠看到辦公室只剩一盞燈,門該不會鎖了吧,桃紅球鞋直接切西瓜,從遙遠的跑道穿越草皮。草很長,刷在腳上刺的。回到辦公室,電腦仍在桌上,椅子突兀地橫在走道發愣。筆電機殼依舊有綠色幽光一閃一閃,像是一個生命體。
猶豫著要把筆電帶回去嗎。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六點半。啪,打開整間辦公室日光燈。所有東西開始變得安分起來,筆電裝入背包時,看到白色襪子全是黑色鬼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