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項專案 (3-1)

第三項專案    紀錄片：生命最後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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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山嵐隨著朝陽溫暖，慢慢消散，有如莫內花園的寧靜景緻，映入眼簾、沁入心脾，紫藤棚、杜鵑叢、垂柳串、睡蓮池，尤其那片芬芳虞美人花田中，蝶舞翩翩⋯⋯啊！放眼望去，處處敞亮明媚⋯⋯聽、細聽，耳畔鳥語鳴啼，令我心弦蕩漾⋯⋯思念的人呀，祢在彼岸可好？」穿著現代改良版中山裝的四十多歲男子，四十五度角伸舉右臂，吟唱般朗誦，而身邊一名年紀稍長的僧人，手持佛珠串、合十，銜接道：「阿彌陀佛。」元箋修聽得悠然神往，頓感人生一片祥和，想著是該提早這筆規劃，免得未來成為孩子負擔，造成困擾，男子再添油加醋說道：「人生求什麼？不就圖個好生好死。」

      唐曉筠捧盤端飲品進貴賓室，各別奉上時，僧人說道：「阿彌陀佛，僧人飲清茗不飲咖啡。」唐曉筠一愣，疑問：「清⋯⋯清明⋯⋯？」莊旗驍揮手低叱：「師父喝茶，快快，換茶來。」男子直奔主題說道：「貴公司孟一繁小姐是廣告商務好手，擅長戲劇中置入性行銷、商品異業結合，所以向孟小姐詢問，有沒有機會推廣本公司產品⋯⋯。」雷衍行搓搓鼻尖，口氣頗帶調侃：「戲劇裡向觀眾推銷靈骨塔？」莊旗驍立刻慍瞪雷衍行，朝客戶笑臉說道：「有的有的，透過戲劇拍攝鏡頭，更能呈現『雅楠苑』的唯美氛圍，渲染溫馨舒適感，哈哈，觀眾定會關注。」

      此時，孟一繁跟在唐曉筠後頭進入，僧人甫合十謝過奉茶，端起啜飲時，便聽孟一繁說道：「警匪片、懸疑片、鬼片，才能出現大量墓園和靈骨塔鏡頭，悼念警察殉職，調查被害者死亡原因，以及鬧鬼恐怖傳說，這種場景運鏡次數和時間，會比其他類型戲劇多出一倍以上。」僧人噴茶咳嗽，孟一繁淺露職業笑容，自我介紹道：「兩位好，我是孟一繁。」男子皺眉說道：「孟小姐，我們公司講究人生平安喜樂，怎能在那種戲劇中出現鏡頭。」孟一繁將自己手中的咖啡杯，施加點兒力道擺上桌，響聲沉悶，她道：「連帝王墓都被盜得乾淨，亡魂留世，所求不過完成最後渺小的遺願，說到底，將墓園、靈骨塔樓打造敞亮明媚、為得是撫慰活人，目標對象群相當明確，銷售給活人、而非將逝之人，應該告訴購買商品的客戶，當其遺族來到墓園和靈骨塔樓悼念時，越寧靜溫暖環境，越能使遺族快速平復悲傷心情，相信已逝在另一個世界也過得相當好。」男子聽罷，本來覺得孟一繁語氣無禮，甚是不滿，但聽到最後，營業方針如闢新天地，高興道：「孟一繁小姐商業眼光獨特，我們董事長一直想將本公司產品在戲劇中大量曝光，請妳務必幫本公司這個忙，費用好談⋯⋯介紹一下，這位是『覺福禪寺』住持，小燈大師，我們董事長好友。不瞞你們說，覺福禪寺也有相同訴求，宗教推廣嘛，哈哈。」

      宗教推廣？孟一繁早多次接手宗教活動企劃，包括祈福法會、開寺記者會、聖誕佳節聯歡晚會等，當然宗教團體自有企劃專員，但想達到實質效應──招攬更多教徒、販售更多商品諸類涉及異業結合之事宜，還是得靠專業來，廣告商務相當耗費成本，如不能一擊中的，拉提最大利潤，也就沒下一次合作機會。此刻不知是阿嫣、芊芊或小穎，她們三人中誰飼養的拉布拉多犬，突然鑽進辦公室，孟一繁冷冷說道：「在開會，狗仗人勢。」小燈大師一時沒聽真切，問道：「妳說什麼？」元箋修不知是真是假的打圓場，說道：「罵得是狗，不是人。」雷衍行低聲一笑，附和：「對，不是人。」令得小燈大師他兩人無言。

      話說其中一次「失敗」的宗教活動企劃，即莊旗驍好大喜功，硬想從其他公司手中搶過案子，差點兒造成全員進警局、收律師信上法庭的窘況。

      那次莊旗驍硬拉著孟一繁和雷衍行，參加「SF天合會冥思淨化營」，一個深受歡迎、每每報名客滿的宗教集訓活動，三人搭乘天合會專車，與其他會員，一路風塵僕僕進到雲林、嘉義交界的深山裡，山名不識，只說經虔誠教徒捐獻，做為建造供教徒長期清修生活的園區。好山好水好空氣、樹茂果鮮採耕豐，三人甫下車望見鳥語花香的景緻，頓時心曠神怡，雷衍行意有所指的笑道：「一如想像呢。」

今日他頂著時下絕不可能有人髮型想留的瓜皮頭，一副粗框黑膠眼鏡掛鼻樑，及號稱「蹲宅土」的白T恤搭格紋襯衫、褲頭用皮帶緊繫的寬口牛仔，和標配中最畫龍點睛的代表──腳穿長版白運動厚襪和合成皮質涼鞋──孟一繁努努嘴說道：「你今天的裝扮有一項敗筆。」雷衍行挑眉問道：「說來聽聽。」孟一繁甩背包上肩，隨人群按指示方向前行，說道：「沉重尼龍黑背包到位了，但頭髮不夠油。」雷衍行努力忍住噴笑欲望，點頭道：「下次會注意改進。」

       被帶進其中一間清修堂後，眾人圍坐成圈，由職缺叫「天知堂主」的資深教徒，開始說明為期一週的活動項目和規定，並以洗滌塵氣的理由，要求參加者暫時關機所有電子產品、繳交放至保險櫃中，再三保證會保護參加者個資，期間將派人二十四小時看守保險櫃，密碼也只有堂主一人知曉。人類便是如此，不論意志多堅強、脾氣多犟拗，只要身處人類團體中，人人對你投射責難和輕蔑眼光，定會受輿論壓力屈服，是故一開始有人遲疑是否繳出手機或平板，但他人怎麼做，你也會如此。

      「固定SOP流程，果然一如想像。」雷衍行低聲對孟一繁說道。孟一繁瞧莊旗驍滿臉笑容，十分融入環境，像極駕輕就熟老教徒，誰曉得他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冥思淨化營呢？孟一繁說道：「宗教活動採用固定SOP流程，才是最佳行銷手段，越令目標對象群快速融入環境，越能讓他們以為自己握有掌控權，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博取他們的信任。」雷衍行低笑道：「意思是掉入消費陷阱而不自知？」孟一繁答道：「只要按照消費慣性，便可打造讓消費者自以為很了解消費產品的情境，完美達到營售業績。」

      下一階段，天知堂主與天知護法，引領眾人前往男女分配宿舍，進入房間後，孟一繁和一名科技業上班族的職場未婚女性，做為室友，兩人放好行李，換好擺在床鋪上的會服。孟一繁看著室友穿上類似越南奧黛的純白衣裳，不禁心道：「嗯，這件產品包裝很可以，目標對象群會覺得錢花得值得。」下一秒，女室友滿漾欣喜，說道：「哇啊，這件衣服好好看，活動結束後應該會送我們吧？」孟一繁點頭道：「我想有包含在活動費用裡，像住飯店可以拿一次性盥洗用品之類。」女室友突然歎氣道：「現在越來越多國家的飯店，不提供一次性商品，而且也不可能把睡袍浴巾免費送給客人啊。」孟一繁說道：「參加營費不便宜，活動結束後，我們爭取把會服帶走的權利！」女室友頻頻贊同。房內休息一段時間後，終於要正式進入冥思淨化營高潮──身體淨化暨靜坐冥思的賣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