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單位:木馬文化
出版年月:2013年1月30日
版次:初版
房慧真。別名運詩人。生於台北,長於城南,養貓之輩,恬淡之人。碩士論文寫陰陽五行,台大中文系博士班肄業,目前任職於平面媒體,撰寫人物專訪。曾出版散文集《單向街》。 ( 以上截自博客來 )
對輯四—日常即景中的五篇產生的共鳴。
「有時外面下著大雨,有時寒流過境,從眼角餘光瞥見又一人買票入座,心裡就有一股激動,知音難尋,但此時此刻就有一人懂我,懂我為什麼掙扎著出門,吹風淋雨也不願錯過一場電影。」—〈黑盒子〉
獨自去電影院觀看冷門電影的經驗往往黑盒子裡不只容納我一人。沒有享受過包場的感覺,一個都市匆忙的平日早晨,明明是看著就不賣座的電影,除了我都還會有另一個人同樣暫時一起關在黑盒子裡,另一個人在電影放映的這兩小時裡成了世界上的另一個我,黑盒子隨著謝幕的樂曲被打開時,世界上的另一個我也失去了蹤影,我再次回到一個人,踏上自己的路。
「一大早便逃學,穿著制服無處可去,只好逃進MTV,早上八點進去,再出來時,已是晚間八點,你整整衣裙,讓自己看起來像補習晚歸的乖學生。」—〈暫時的房間〉
我沒有去過MTV也沒有逃過學。離MTV最近的一次是忘了哪年某個有陽光的假日,和國中朋友去西門町隨意走到萬年臨時起意說不然去U2看電影。搭電梯到九樓進去問了一下,沒有空的房間,都滿人了,等得等二十分鐘以上,於是我們作罷,上十樓網咖去了。從此之後未曾再去過。但我始終想著一個房間。一個只有自己,燈光微弱,或許稍嫌漆黑的房間。在裡頭看電影,暫時在現實裡走失。
「正在考場裡賣力拼搏的考生,將以這樣一個日正當中的酷暑做終。在這之前,夏日不曾來臨,光亮不曾乍現,頂上的藍天也不曾籠罩。」—〈蜂巢〉
關於會考的記憶是炎熱而明亮的。埋首書堆的一整年?實際上我沒有那麼用功,三個月前才開始認真讀,甚至考前一個月因為被某些話打擊而什麼都不寫了。考前一天和朋友們看考場,一個炎熱明亮的正午,豔陽高照蚊蟲叮咬。相約於應試學校門口,一起走到我們的試場,「明天就要在這裡考試,好沒有考試的感覺。」就是這樣好一個沒有考試的感覺,如此輕飄飄悠悠哉的我沒考上想去的高中,夏天就這麼過去。如今高中的我又即將面臨一場大考,現在我是一個人了,就算發夢夢也是重的,掉在床邊的書桌。讀〈蜂巢〉這篇文章,遙想一年以後那個酷暑的夏日。在這之前的日子,明亮不會找上我。
「世界將我們關在門內,不得不。颱風天,我不得不和我的家人共處一室。」—〈颱風天〉
小時候的颱風天是特別的日子。總是在暑假,因停電而沒有冷氣的房間悶熱潮濕,我卻還能一覺睡到中午,起床看見全家人在客廳拖地上的水,窗外呼嘯的風把人們圍困在家,不得不。到了晚上電還沒來,阿嬤會從家中深處翻出老舊收音機,全家人圍坐沙發上,邊聽廣播邊猜著幾點鐘電才會來。小時候總是喜歡颱風天,因為覺得好玩,有點刺激、心驚膽顫,黑暗的環境感覺特別緊密,像是失去了身體,一家人因此連在一起。最近的颱風好多,明明已經快要冬天。長大以後颱風天失去了好玩的感覺,變成麻煩的事情,總祈禱著千萬不要停水停電,生活不想被妨礙。變得只想待著做自己的事,我不願再與共處一室的人相連了。
「我始終在找尋一個陽台,小小一個就好。可供發呆、遠望、養花、曬貓,重要的是那憑欄的閒適姿態,無法被規範的畸零尷尬地帶,就如我自己。」—〈陽台〉
我家也有前陽台和後陽台。後陽台如〈陽台〉文章所寫就是放些雜物、瓦斯桶、洗曬衣服的地方,前陽台則是外推出去的一個小空間。我家前陽台是阿嬤的地方。阿嬤夢想擁有能給她種植的小菜園,可惜居於都市,就算不是市中心也難以實現。於是前陽台便擺了一排盆栽,花草小樹就在這個小陽台生長。地上是髒且狹窄的,想放張椅子放不下,更做不到什麼憑欄倚靠了,只能人勉強站著。我不喜歡我家這樣的陽台。夢想中的陽台如文章述,可供發呆、遠望、養花⋯小小一個就好,能夠放張椅子,最好還能擠下一個小茶几,盆栽兩三盆就夠了。長時間在家成日發著出走到某個遠方的夢,想像終於離開,過上全新的生活,住在理想的家中。什麼時候人生才會走到這個夢想呢。到時候的我不知道會不會想起那個堆滿盆栽、散發著土味的陽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