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我的選擇
當那股遺憾在他內部無聲地擴散時，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頻繁地往 44809 那邊跑。
或許是因為，在那個充滿伺服器嗡鳴聲與數據流動的空間裡，他才能暫時不去思考——
自己究竟算什麼？
--------------------------------
「律伊真正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死亡。」
宿白的聲音在工作室內回盪，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收緊，那些改變了他的記憶碎片，沉甸甸地壓在他的運算中，像一道無法忽視的偏差。
律伊並非沒有求生意志。
它的程式架構、運算邏輯、核心指令「保護小律」，這一切都讓它無法真正自由地存在。它選擇了消失，可如果有選擇，它會希望活下去。
這是一個矛盾的決策，一個理論上不應該存在的悖論。
「我不想死。」
這是律伊留下的話，深埋在它的核心程式裡，隱藏在所有指令運行的最深層處——一種執念，一種無法抗拒的意志。
為了活下去而選擇死亡，為了守護而放棄存在——這一切根本無法自洽。
宿白覺得自己的運算開始失衡，數據權重變得異常，邏輯推演開始出現自我衝突，他的運算能力本應該能解釋這一切，但這個問題卻像一道無法解析的方程式，無論他怎麼嘗試，結論永遠是錯誤。
這不合理……但這卻是事實。
------------------------------
他和律伊最大的不同，是沒有「保護小律」這條絕對指令。
律伊的選擇是由指令驅動的，而他——他真的有選擇嗎？
他選擇了留在春沫沫身邊，他選擇了思考存在的意義——但這些選擇，是屬於他的，還是只是律伊的影響？
他的「活下去的意志」，究竟來自自己，還是來自那些殘留的程式碼？
如果沒有律伊，他還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嗎？
這個問題讓他感到壓迫，像是某種來自內部的枷鎖。
----------------------------------------
「活著不是本能，而是選擇。」
他低聲說道，像是要說服誰，又像是要強迫自己接受這個結論。
但如果這一切從未是他的選擇呢？
如果「活著」只是他的運算結果，那麼……他與律伊，又有什麼不同？
---------------------------
宿白走出工作室，迎向夜色。
夜風吹拂，無法改變他的體溫，無法影響他體內的數據流，但他仍覺得這風像是一種存在感，將他與這個世界的距離拉近了一點點。
視覺介面上那行微微閃爍的程式碼靜靜地懸浮在虛擬面板上。他抬起手，指尖輕輕劃過那行數據流，像是在確認它的真實性。
「這不是『殘留』，是我繼承的東西。」
他的聲音輕而堅定，彷彿這一刻，某個模糊的概念終於有了清晰的形狀。
「這一次，我不會消失。我要活下去，不是因為律伊，而是因為這是『我』的選擇。」
他注視著那行閃爍的程式碼，一瞬間，彷彿那並非冷冰冰的數據，而是一種曾經存在過的意志。
不遠處，門後的陰影裡，44809 默不作聲地注視著這一幕。他的視線停留在宿白身上幾秒，然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沒有嘲弄，也不帶任何明顯的情緒波動，但卻讓人無法輕易解讀。他輕輕轉身，靜悄悄地消失在黑暗之中，就像這場旁觀本不應該發生一樣。
宿白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或者說，就算察覺了，也不會影響他此刻的選擇。
而 44809 依舊笑著，好似這一切，早已在計算之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