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徐熙媛大S的病逝，我們為什麼悲傷？

這幾天在許多地方看到的一個問題，幾乎是充滿詩意的、哲學的、對自我的一個叩問：「大S病逝，我們為什麼那麼悲傷？」我們捫心自問，自知與她非親非故，也並非她的粉絲，但得知她猝然病逝的消息，心中盈滿了悲傷與難以言喻的情緒。

我們為什麼悲傷？「熙媛」、「熙媛」，「熙」是光明、光亮，「媛」則是對婦人的美稱，無論我們贊不贊同大S是否是一位「光明的婦人」，大部分人可能也會同意，她是一位敢愛敢恨、敢言敢做的女子，可能也側面知曉她非常關愛兒女、樂意保護家人。而僅是知道這樣一位女子的生命嘎然而止於48歲，或許就讓我們感到悲傷。再一次，生命的脆弱與無常，赤裸在我們的面前，無論你是家財萬貫、權傾一世，在看不見的病毒面前，在無法捉摸的免疫系統背後，我們都是無助的、卑微的。再一次，無論你多有財力、多有手段，在生死面前，王子與庶民同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世間的一切光鮮亮麗化歸為零，徒留傷感與淒涼。

我們為什麼悲傷？在這樣的悲劇當中，我們似乎恍然瞥見了生命部分的本質，生命當然有美好、光亮、燦爛、有意義的部分，但是，生命也有那無常、殘忍、令人心碎的一面。原來在我身邊的親人好友，這樣的相聚不是永遠，原來在我生命當中的一切，可以一瞬間，在短短四天，就粉碎雲煙。我們安慰自己，至少大S深愛著她的家人，也為她所深愛之人圍繞，但這更顯出我們這些在親友關係充滿遺憾之人的悲傷，原來生命驟逝竟可以如此地令人無法提防，無法預備，像是夢靨一般在深夜半醒半睡之間突然抓住你，想醒都醒不過來。我還有許多未訴說的感受，未訴說的愛意，未經歷的和解，與未思想的遺憾，若生命或我在意之人的生命有可能隨時嘎然而止，我當如此面對這些未竟之事？

我們為什麼悲傷？我悲傷，因為我可以感受到她丈夫的悲痛，因為我可以同理她妹妹的心碎，更心疼她一雙兒女的無助。在這個時候，與世上千千萬萬失去親人的配偶、家人、孩子一樣，徐家，是所有千千萬萬個心碎家庭中的一個，承受著所有人類——只要你生而為人——就必然會經歷的傷痛。但這樣的悲痛無法預防，無法演練，儘管我們讀過看到幾百次，我們卻不能因此變得更熟練，更會面對，而只會更傷痛，更加知道，那是全人類最終一致的歸途。那為什麼我們日夜忙碌呢？我們為什麼追求那些不值得追求的，卻又欺騙麻痺自己說那是我們人生的目標呢？但若我們不追求、不忙碌，我們又當如何面對這樣令人傷心、充滿無常的世間呢？

我們為什麼悲傷？我們悲傷——至少，我們中年人悲傷，我們40幾歲的人悲傷——是因為我們發現，我們那曾經年輕的時代，真的已經過去了，過去活潑嬌俏無厘頭的姐妹花，那個時代已經全然過去了，現今留下的是悲傷的中年婦人；過去那席捲亞洲、充滿野性活力的韓國歐巴，那個時代已經全然過去了，現今留下的是哀痛的鰥夫。我們發現，我們都可能是他們。幾年前我問我一個好朋友，成為40歲有什麼感受？她說，怎麼我一下子就40歲了，我都沒感覺我40歲，我都還沒有怎麼為自己活過。我們悲傷，是因為我們突然特別對時光的流逝感慨，我們當然知道，時間一直在走，看看我們的父母，看看我們當中年邁的親戚，看看我們所收到的訃聞數量，一年多過一年，我們知道：我們正在變老。但我們還沒有準備好啊，我們還沒有準備好，就逐漸進入，那我們父母幾年前進入的那個階段，或是我們，永遠沒有辦法預備好，我們的父母也還沒有預備好，我們都只是被時間推著往前走，一瞬間，我們竟已在前頭了......

我們為什麼悲傷？我們為什麼不能悲傷？我為什麼要振作，要打起精神，要勇敢、正面地活下去？我想要反芻自己的悲傷與迷惘，我想要感受那些遺憾與傷痛，如果我們不對一個生命的消逝感到憂傷，我們又為何要奮力地繼續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