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殺手跟著卻必須穿過一群美女的端油男子

如果去讀一些比較早期，也就是更接近佛陀原始教法的那些經典，就會發現佛陀是個非常善用譬喻，而且頗為幽默的人。

《雜阿含經》可以說是佛學最早期的經典集結，裡面佛陀就用了不少有趣的譬喻。例如，有一天國王聽到了很悅耳的音樂，就跟大臣說：「去把那個琴聲找來。」大臣於是拿了一把琴回來說：「大王，剛才那悅耳的聲音就是這把琴演奏出來的。」國王說：「我是叫你拿琴聲來，不是琴。我要這把琴幹嘛？」大臣說：「因為這琴有握柄、有琴絃、有琴柱、有琴身，把這些東西組合起來，才能奏出優美的琴聲，如果這些部份不齊全就不會發出聲響。而剛才大王聽見的琴聲，轉眼就消失了，我怎麼可能取來呢？」佛陀用這故事來比喻「空」性。這世間一切就像那琴聲，因緣而聚、因緣而散，並沒有永恆的實體存在。

在《雜阿含經》中另中有一個我很喜歡的譬喻。佛陀問弟子們：「如果把全世界最美麗，而且又能歌善舞的女人們聚在一起，人們的目光能離開這些女人嗎？」弟子們回答：「不能，大家的目光一定都集中在這些女人身上（感覺很像在講現在的職棒啦啦隊）」。接下來佛陀說：「那如果有個男人，捧著滿滿的油，要穿過這群女人，但是後面有殺手跟著他，只要這油滴出一滴，殺手就會殺死他呢？他穿過這群女人時還能東張西望嗎？」弟子們回答：「不能，這男人必須得非常小心翼翼、非常專注，不太可能再分心去看這些女人了。」然後佛陀說：「沒錯，修行就像這男人所面臨的狀況一樣。必須要非常專注，收攝心念，不能受外界聲色的影響。」（註1）

我覺得這比喻實在很有趣，佛陀竟然能想到「被殺手跟著卻必須穿過一群美女的端油男子」這種梗。我當時是一邊讀、一邊帶著淺淺的笑意讀完的。

佛陀善用譬喻，如果他看過電影「駭客任務」，一定也會覺得電影裡的譬喻很接近佛法。這電影的內容大約是說：電腦AI佔據了這世界，人類基本上算是滅亡了，但是電腦為了獲取所需的能源，所以彖養了一些人類，它們用一些儀器讓人類戴在頭上，人們只是坐在一張椅子上持續在作夢中。也就是，我們以為自己真實活著，實際上那只是大腦思考下的假像。這個世界，以及我們自身的存在，都只是我們的想像。

這實在很像金鋼經的那個名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這世間的一切都只是虛幻的。而這也是佛學的核心要旨：諸法皆「空」的展現。

這整個概念，可以串連起佛法中的「三學」：戒、定、慧三者之間的關係。

上面說的這世界的本質是「空」，其實就是「戒、定、慧」三學中的「慧」，也就是修行最後希望達到的目標，希望能大徹大悟這世界乃至於自我，都是「空」的這個事實。（註2）

那麼如何能成就這個「慧」呢？由「慧」往前推是「定」，所以要達成體悟究極智慧的方法是「定」，也就是禪定。仔細想其實很有道理，既然這世界的一切是虛假的，是認知運作的結果（註3）。那麼要看見它真正的本質，就是不要想，也就是讓認知運作完全停止下來。而禪定的其中一個作用，就是讓思考停下來。一旦思考能完全停下來（像駭客任務中的人類能停止作夢），就有機會看見這世界真實的樣貌。所以要先「定」之後，才有可能達成「慧」。

如果「定」之後，才有可能達成「慧」，那麼要如何才能作到「定」？從「戒、定、慧」三學來看，「定」再往前推，就是「戒」，也就是要戒除各種欲念。畢竟，如果這世界是「空」的，那麼我們執著、貪愛的東西也都是空的。戒除各種貪愛慾念，才能邁向「定」。

總之，佛陀以「被殺手跟著卻必須穿過一群美女的端油男子」，來譬喻修行必須心無旁騖的專注。男子必須先不看美女（戒），才能專注地走（定），最後穿過美女、躲過殺手（慧）。力行「戒」，才有可能達成「定」，達成「定」，才能可能通透「慧」。（註4）

註1：原文是，「如是......正身自重，一其心念，不顧色，善攝心法，住四念處。」

註2：這邊的「空」，指的並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無常」，不恆常。也就是本文一開始佛陀的那個琴聲譬喻。

註3：這世界只是認知運作的結果，是我個人的詮釋，真正對佛學有深入研究的人應該不會同意。然而，我覺得從這角度去談「定」對「慧」的效果，非常有心理學的意涵，所以選擇從這角度去談。但是我知道它不完全正確。

註4：也有一些人認為要「定」並不是達成「慧」的必經之路，但是我個人不同意這種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