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用電影記住那個女孩——道熙呀

更新於 2025/02/18發佈於 2025/02/18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2月16日，童星出身的金賽綸在家中去世，年僅25歲。沒想到會因為這種契機來推薦這部電影，但或許，以電影來記住那個女孩，是能夠與她告別的最純粹、最溫和的方式。由鄭朱莉導演（《下一個素熙》），裴斗娜、金賽綸主演的電影《道熙呀》，講述一個因性取向問題左遷到小漁村的女警察所長，與從小遭受家暴的青春期少女相遇後彼此救贖的故事。金賽綸憑藉這部影片獲得第35屆青龍獎最佳新人女演員。

電影開頭一個少女蹲在路邊一手抓著青蛙，另一隻手上拿著瓢蟲，她面無表情地控制並觀察了青蛙捕獵瓢蟲的景象。從一開始便展示出這個女孩非同一般的樣子，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初來漁村的所長開車經過少女，不小心濺了她一身泥水，所長馬上停靠下車查看，而少女卻轉身跑向田野。這是她們的初見，由此結下命運的羈絆。

接著，觀眾跟隨所長這個外來者的視角開始認識這個奇怪的漁村。所長在路上遇見了兩個重要的人物，一個是騎改裝摩托車危險駕駛的老奶奶，另一個是全村唯一的年輕人朴容河，他雇傭外籍勞工打漁，按老警察的話說，這村子沒他就運作不了。兩個人都對初來乍到的所長毫無敬畏，甚至表現輕蔑，鏡頭以視角的高低差來顯示兩者權力關係的對倒，社會地位更高的所長的視角卻是低的，只能仰望，所長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表情，而對方像個混混一般不屑一顧。

老奶奶和朴容河是母子，而片頭抓青蛙的少女是朴容河的繼女，她的名字是，道熙。所長先後目睹了道熙被同學們霸淩和被繼父家暴，身為警察，她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道熙也慢慢開始依賴她。兩人建立起一種被害者與拯救者的角色關係，所長甚至收留道熙在暑假期間與自己同住。但道熙漸漸對所長表現出非同尋常的依戀，她們的界限開始模糊······從道熙大膽地闖入所長的私人領地——浴缸。再怎麼說都是女性、親近的關係，但共浴還是過於私密了。

道熙展示的傷痕與所長出於憐惜的擁抱，兩人之間的親密接觸在放大的鏡頭中有種不可言喻的微妙，但並非曖昧。一開始所長是防備的，對於道熙突然脫衣、進入浴缸的強勢行為，所長尷尬、不知所措，但眼前畢竟是個孩子，只好蜷起腿、騰出空間讓道熙一起洗。所長觸摸道熙背上密佈的傷痕，此時她是真心的心疼這個孩子。這一段拍得很乾淨，沒有曖昧不明，但後來這卻成為了警方控訴所長性騷擾未成年的話柄······ 是同性戀，又不是戀童癖，在社會異樣的眼光下簡單的初衷被歪曲成醜陋的樣子，自證清白變成一件無比艱難的事。畫面是乾乾淨淨的，他人的話語卻是骯髒的，仿佛車子經過濺起的泥水一般，真是一場無妄之災。那個被親生母親拋棄的、青春期懵懂的少女，似乎真的愛上了這個將她從暴力環境中拯救出來的女警察。可是道熙的愛卻差點把所長送進了監獄。

對於道熙而言所長是這裡唯一正常的大人，唯一不會對暴力視而不見的大人。“如果你生氣了可以打我。”道熙崩潰起來會自己用頭撞牆，而所長說著“我沒有生氣”一邊將她抱在懷裡。在暴力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已經開始扭曲，所長是唯一一個願意讓渡出自己的個人空間接納她、無條件擁抱她的大人。

其實不只道熙被救贖了，所長的人生也從道熙的出現開始轉變，對比一開始她一個人在昏暗房間喝寡酒的落寞模樣，道熙入住後家中大多都是明亮的場景。因為這個在黑夜的海邊路燈下跳舞的少女的存在，所長封閉的心裡也照進了一束微光。

把警察制服熨燙得平平整整掛在牆上是她職業感和責任心的外顯，所以她無法視而不見、更無法丟下道熙；裝在礦泉水瓶子裡的燒酒象徵著她習慣於精密隱藏的內心，只有道熙這樣的孩子可以攻破。她們無疑是彼此的拯救者。

這個劇本在人物關係上很精巧的一點是作者反復運用卡普曼戲劇三角關係模式——受害者、迫害者和拯救者。海報上的三個主要人物的關係在這三種角色之間反復跳躍，形成人物連結的紐帶，也是故事中後段不斷反轉的關鍵。一開始，道熙是受害者，繼父朴容河是迫害者，所長是拯救者。中段開始角色開始轉換、交叉與重疊，所長被惡意指控性騷擾未成年，成了受害者角色，道熙做了偽證變成了迫害者角色，後來道熙又設局陷害繼父，把所長救了出來。

道熙同時變成了迫害者和拯救者的角色，並完全主導事件的走向，這與她一開始單純的受害者形象形成反差，人物的戲劇張力也由此產生。另外，對比導演的另一部作品——《下一個素熙》有諸多相似之處。兩部電影不僅主演都是裴斗娜，且都是警察角色，甚至還都是一個未成年少女和一個女警察的人物關係配置。

從道熙到素熙，鄭朱莉導演一直在反復描繪受困在各種境遇下被暴力或不公正待遇的未成年，以及同一個象徵著提供社會性保護，同時兼具同理心的女性警察角色——一個真正的大人。

不過，《道熙呀》的愛憎關係更加複雜和緊密，性別議題、社會議題也融入了很多，但整體還是更偏向戲劇化的類型片；而《下一個素熙》的人物關係則是相當疏離的，冷峻的，平淡而壓抑的社會寫實類，可能會更加需要耐心入戲。兩部電影中道熙和素熙的命運走向截然不同——因為遇見了所長，道熙得到了救贖，即使站在波濤洶湧的海邊也能跳起舞來的少女，最終還是被眷顧的，而素熙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在一個下雪的冬天穿著拖鞋走向水庫的少女，沒有跳舞，也沒有等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