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讀過《蒼蠅王》嗎?一群男孩漂流到孤島上,互相爭鬥你死我活、顯示人本性邪惡的故事?
你聽過那個要一群大學生假扮成監獄囚犯和獄卒的史丹佛監獄實驗(Stanford Prison Experiment),原本正直的大學生在實驗裡顯露人類的殘暴本性,開始虐待犯人,讓犯人崩潰嗎?
你聽過那個夜深巷弄中一位女子被人追逐攻擊三次直至死亡,附近三十多位目擊者都緘默看著惡行發生的旁觀者故事嗎?
你聽過破窗效應嗎?一個社區裡只要有一扇窗破了沒有管他,就會有人接著去打破另一扇窗、闖入民宅、佔據空屋、一連串地奸犯科隨之爆發?
如果你聽過這些故事,你一定知道人類有多可怕。
但羅格·布雷格曼重新挖掘這些故事後,跟你說,這些都是假的。
那些,是虛構的故事、是被預設立場的研究人員操控的實驗、是媒體嗜血的偏誤報導。這些故事廣為流傳,是因為其中的驚悚可怖博取眼球、引發話題,但從來都不是因為這是人類原始的狀態,也不是人類現在的狀態,更不是人類未來的樣子。
《人慈》這本書,就是要破解一個個故事,告訴你:人其實比我們想像中的良善,只有少數是真的壞人;多數的我們,反而會因為想要良善造就這個世界的醜惡。
真實版的蒼蠅王故事,是六個男孩合作在孤島上努力合作維持生活,直到順利被救援;史丹佛監獄實驗的真相是,扮演獄卒的學生裡埋伏了研究發想人,直接介入實驗、設計了各種虐待囚犯的規則;破窗效應根本從來沒有在現實世界發生過,只是有人想像了這個情境,所有人就也跟著同意「這個想像很有道理」,卻被美國警界從此奉為圭臬。
想知道真正的故事多精彩,就翻開《人慈》吧。布雷格曼說了一個個精彩故事,可以讓讀者不知不覺忘記這本書有多厚(儘管它的厚度已經使我躊躇多年不忍打開)。你會發現沒有暴力、沒有人性崩潰的故事還是可以很好看,充滿韌性與面對困境自嘲的幽默歡樂。這些故事,新聞不愛報導,實境節目不會搬演,卻才是人生實境。
從原始靈長類的歷史、從人類演化、從古文明的研究,布雷格曼說,智人並不是靠著一己之智商才讓種族延續至今;相反的,智人智商並不特別高,而是仗著能互相理解同類之間的感受、能溝通、能合作互助,才成為了今日佔據地球的多數。
智人的天性是對他人友好、給他人助益的。
但再剝開下一層洋蔥,我們發現智人的天性是只對「熟悉」的人友好;對陌生的、距離遙遠的人,天性讓我們懷抱敵意。這在人口不多的小社會很合理,陌生人一定是外來者;但當農業文明興起、人口不斷膨脹,這項智人的天性就開始讓我們對彼此敵對。儘管我們住在同一個城市、每天搭同一條捷運上班,我們已經不可能熟悉每個人,只能懷抱著敵意面對幾乎身邊所有的人。在大城市尤其是如此。都市人類的冷漠並不是這群人天性與鄉下人不同,而是我們被迫與過多陌生人貼身活動,每見到一百個路人裡,沒有半個是熟悉的人。
那歷史上有這麼多人類對同類做了如此殘忍的事,又該怎麼解釋?布雷格曼一步步抽絲剝繭,分析解釋人類心理,討論到猶太人大屠殺,探討軍官的心理:並不是單純的放空服從命令,反而是因為更深的信念,把邪惡當成善的信念:
猶太人大屠殺並不是人類突然變成機器人而產生的結果…(略)...這些犯罪者相信他們是站在歷史的正確面。...(略)...邪惡會被當成善意,取信於人。(p.236)
為了要反駁荷蘭生物學家法蘭斯˙德瓦爾(Frans de Waal)的「飾面理論」 (veneer theory) 。飾面理論認在一層薄薄地蓋在人心上的文明之下,人類本性是自私、具侵略性、容易恐慌。布雷格曼花上大量篇幅說明「人慈」:人類並不是只有表面假裝善良而內心都自私自利的。
但為什麼我們總覺得世界是這樣運作?就算我覺得我自己不是、我覺得我媽不會這樣對我,但仍然相信路上大部分人的一點都不會想對你友善,他們一定都只想著他們自己。
布雷格曼提醒大家,人類是多容易被安慰劑效應和反安慰劑效應影響。如果大家都說這個藥吃了有效,那最後真的就會有很多人真心感覺吃了有效;反過來,比利時的可口可樂事件也顯示,當新聞大肆報導可口可樂導致多名兒童身體不適後,全國各地突然也出現好多兒童喝了可樂後出現問題。這本書裡難得沒有被證實無效的理論就是比馬龍效應:當大家都認為別人自私自利,每個人默默的防備行為就會促使自私自利的群眾出現;但如果我們都認為別人友善正直,就有能力改變。
這是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做的事:成為比馬龍效應的一部分,給多數人信心,讓社會對自己有信心。
說了半天,人性天性親善,但又這麼容易被操控行惡,我們到底能拿它怎麼辦?
布雷格曼提出了他自己決定恪守的規則:
「『不要』自認為做了之後別人也該對你這樣做,你就跑去對別人這樣做」(p.498)
因為同理心會讓人只聚焦在少數人,忽視多數人
5. 試著了解他人,就算不知道她為何有那種想法
「我們最需要你發揮理性能力的地方,就是不時「壓制」我們想要當好人的欲望。」
(p.503)
這本書闡述智人演化出與高度社交有關特徵,包括臉紅、框上隆凸消失讓眉毛比較顯眼,卻好像不是亞洲人常見的溝通方式。這真的適用於亞洲人嗎?還是現今的亞洲人真的沒在善用社交溝通能力?米爾格蘭的電擊服從實驗裡,用請求幫忙的態度要求受試者,受試者會願意繼續按下電擊鈕,但在直接命令受試者時,受試者反而會拒絕服從;這在奴性比個人主義受重視的亞洲文化裡真的成立嗎?
布萊格曼可能會說我帶著負面濾鏡看身處的亞洲社會吧。
最後,很喜歡所以引用書裡提到的一段話,出自英國數學家兼哲學家伯特蘭˙羅素(Betrand Russell),也呼應了布雷格曼為什麼不斷回頭梳理各種研究報導的文本:
當你學習任何東西或者思考任何哲學問題時,只該問自己事實有哪些,那些事實證明什麼是真實。永遠別被自己希望相信的事、或者自以為如果別人信了就會對社會有益的事所分心,只要專心一意去看事實是什麼。
因為我是人類、你也是人類。面對人類的真實,才能找到人類與世界和平共存的未來。
書名:人慈:橫跨二十萬年的人性旅程,用更好的視角看待自己
Humankind: A Hopeful History
作者:羅格.布雷格曼 Rutger Bregman
譯者:唐澄暐
出版社:時報出版
2021年八月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