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雲不急不徐往北方流動著,天空大抵都是淡藍的,些映著朝日微微金黃,
卻又稀潑點雨。
緩緩前行著,一邊是綠禾池田,鷺鳥趁早悠然,一邊是漲潮間的江河似長鏡,
無心無意驀然回首,但見龜山島與水天島影相連,天在水下島伏水面,
歷歷於眼前似觸手可及可親有悠遊之,幻象乎?
天上的天,海中的島,那麼遙不可及,可也為真?
在古鎮與溫泉鄉交界轉折處,橫亙一座三四十公尺長的石橋,橋下不時停泊一艘簡陋的
竹筏,於北堤樹蔭下。一直想在其上搭個遮雨蔽日的蓬,然後搖櫓江海,或歌或酌,
但我不垂釣也不撒網設陷,只品風水,苦楝菅芒那鳥那倒影與心情。
午后,雨也打卡上班,比上午密集些。
從楓香樹下走過,傘下自尋一餐飽食一日中的豐宴。街道人車爭逐,
百種吃喝小店眼花撩亂在歡迎,像母豬敞開的乳頭。
雷聲響時而霹靂驚悸清寂,雨的下落,真把仲夏浸淫為深秋。雖已薄寒,
仍讓電風扇轉著,就喜歡清清冷冷的環抱,無憂無惱無苦無樂,淡然如似水流過苔石,
洗過岸草,潺潺吟哦,不著聲色聞覺,恍惚已非紅塵,卻在紅塵出脫,
就連情慾也與之交媾,織成蛛網,我又在網眼邊陲垂涎欲滴。
晶瑩剔透的雨珠,一落一凝,一凝又落,
輪迴著自然而然的千古心想妄想的糾纏與清空,而庶幾忘我的下午,總得按時規律。
亦即外境不輟擾之,何人自在?勉於自求安心而已。
所以溫柔的對待自己,欲求不滿也是生之活力,莫泛濫也可瀟灑於風流處。
---再見啦!Bye啦!
已婚的、未婚的,穿上雨衣,抽離客滿的車棚。
---大哥,你看那個人的安全帽掛反了,裝滿了雨水耶,好好笑喔!
她是個母離父歿弟在療養院的少女。
笑吧!年少無妨輕狂無妨無傷大雅,也願妳無災無難到公卿,我非憤世嫉俗的諷刺,
也非人俗的嘮叨,而人,又有誰能免於無知的死角呢?
雨一直落著落著,密集鋪排到孤窗杯酒縱情任性,清清冷冷寂寂,
間奏著垃圾車的忽隱忽現的召喚。
滿洩一室慾念,不眠也夢,孤枕是剎那也是一生的倚靠。
清麗雅淑的長髮高叉旗袍女子,撐著嫣紅翠碧梅蓮山水的油紙傘,
彷彿在水岸在寂巷在三合院的苔牆邊,
在微風細雨在烏木窗櫺前翹首遠盼馬蹄聲滴答滴答,走進醺然的寂夜,攬入伊底胸懷。
千層記憶裡有這般女子曾與我緣遇緣誓過否?怨懟迷濛的眼眸,
朱唇輕含年華褪色的深寂,得有一季相知以潤,方能恣情綻放一生所有的愛戀,
方能迎合奉承起落於身心靈的歡喜,而無畏無忌容顏將悴紅顏將老。
十指相交,馬蹄聲便也歇泊春風柳絮,蕩然於珠圓玉潔橫陳的薄簾帷幔銷蝕魂魄。
下班的鐘聲驚醒午後閒夢,等到堤道,才想起那女子躍然紙上的等待,竟遺忘了緣起緣
想。方思回頭,車擦堤壁如裂帛,仍走回頭路親手迎回,不捨拋離,不忍深閨獨醉。
母之左眼眶一片烏青,猶豫後還是擦上青草藥膏,藥性很涼,怕她眼睛難受,
應該也沒法唱歌了。
機車小,勉強擠上兩包紙尿布。烤肉攤前那對忠實顧客夫妻又點滿一大盤如話家常,
外地來的,說到橋板湖時,不禁心情一震。
多美的岩礁海景,卻已是三十幾年前的記憶了。
男人撥理著女人的髮絲,橋下由滬連山仙公廟注下的流水依然是小家碧玉的婉約,
如此相柔以對,那幻境中的旗袍。
是否緣盡情未了於今生朦朧映現?亦僅為情慾的種子於幻土萌芽?美麗情波蕩漾的她,
應已化做塵土,或成河岸邊的花枝柳擺,或煙霞水月於蒼茫裡悄然?
多情的娑婆,愛河浮沉,捨不下肉體的迷戀(觀身不淨),想著煎熬想後迷惘虛乏(觀受是
苦),心念如情時多雲偶陣雨,如心猿意馬奔馳不定(觀心無常),眾生啊!一出生便在走
向死亡,而我的軀殼日衰月老年朽,所有的際遇覺受將歸於空(觀法無我)。
從國中看瓊瑤的小說時,就入迷希冀於擁有一個體己知心的妻子,共賞詩書美景,
靈犀交會,執手偕老。
她主動的追求,文筆優雅,性情端莊賢淑,但有雙突兀的眼睛。
彼時輕狂的心態自以為能得到女生的芳心而自傲,便虛與委蛇,以書信魚雁,
但孤高的架起防線絕不涉及情愛,只是友誼。
國中畢業後,她上護校,我在專三因上朴子治腳失敗及初戀的離散,
痛徹心扉開始酗酒。她仍一如往常的關懷,寄送著表飛鳴藥劑顧著胃;
父親住院,她攜著妹妹偷偷探訪,使父為之讚賞,囑我此女可為妻。
當與美麗的真熱戀,沉迷於肉體之歡時,斷然拒絕她的求婚,哀泣苦求亦不為所動,
甚至鄙夷不屑這般的真情。
盲者燃燭,珍珠自棄,報應隨到,一生孤寂。
憾與疚,既愧且慚。
誠然所有的產生,必有其道理(因果)。
201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