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水滸讀通下九流人物33-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到底是誰？
《水滸傳》中，
向來有許多隱喻。
比如梁山打祝家莊其實是黑吃黑性質的火併、
梁山打曾頭市其實象徵的是宋人與金人之間的戰爭，
還有張橫、張順兄弟，其實是當年南宋死守襄陽城的草根英雄的化身。
而「九天玄女」呢？
九天玄女當然也是一種「真實的隱喻」。
不過，說九天玄女之前，
我們得先拉回故事，
從一個切片中的場景看起。
話說那日梁山打完東昌府，收服東昌府的打石子高手「沒羽箭張清」、與東昌府第一獸醫「紫髯伯皇甫端」後；前頭洪太尉放出的一百零八「條」妖魔鬼怪，終於通通聚集梁山之上。
因此，
梁山上又開了次「好漢排座次大會」。
（梁山上沒有人民，只有好漢，所以沒有人民代表大會，只有好漢評定座次大會，實在是反動、反革命、反人民得很。）
而開完這次「好漢排座次大會」後，
梁山上的好漢們最關心的「座次問題」，
總算是定於一尊確立下來。
因此老大宋江非常高興，
大擺宴席請手下，
也就是那些「一條一條」的「好漢們」喝酒吃肉；
並安排了梁山上第一歌手：
鐵叫子樂和，來唱歌助興；
本來嘛，這應該是一個非常高興的場合；
可是當那樂和唱到最後一句歌詞：
「願得降詔早招安、心方足！」時，
老大宋江大哥也正在酒醉醺醺陶然間時，
梁山上忠義堂中，
猛聽到武松一聲斷喝：
「今日也招安、明日也招安！
莫不是要冷了兄弟們的心！？」
武松此話一出，
忠義堂上頓時一片寂靜；
套一句現代小說的言語便是：
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到聲音。
（It was so quiet that you could hear a pin drop.）
梁山上的好漢們面面相覷，心底都道：
『姓武的你也特沒眼力勁、特別像閩人說的白目仔、日本人說的不會讀空氣！
咱宋大哥安排的歌手唱的歌詞，你也好公開反駁叫板？』
果不其然，
就在好漢們通通心底都這麼想的時候，
宋江大哥的頭號打手、黑旋風李逵走上前來，
圓睜怪眼滿臉殺氣，惡狠狠地瞪著武松——
這一刻，其實梁山上的眾好漢們等了好久；
看熱鬧不嫌事大，自從李逵拿斧子殺了四條老虎之後，大夥都好奇，那個號稱空手能打死老虎的武松，會不會跟李逵打上一架，好證明誰才是真正的「打虎、殺虎英雄」？
眾人均想：
『這傻鳥武松公開叫板宋老大的招安路線，宋老大的頭號打手李逵，還不打你一個不知好歹？』
這邊清風山群盜是偏向宋大哥的。
花榮默默抓弓在手，心道：『論空手，怕黑旋風還鬥不過武行者，可倘若武松敢拔出他的鑌鐵戒刀，那麼我花榮的神箭也不會輕易放過武松！』
孔明、孔亮互看一眼，心道：『就憑宋老大以前教我們那兩下三腳貓的功夫，就是上前幫拳，也是被武松爆打的命；可是說不得，此時若是不上，孔家莊兄弟這兩只星星恐怕在梁山上得滅火！』
秦明則想：『宋老大害我全家，可倒送我一個千嬌百媚又水嫩的花小妹，更何況我那大舅子肯定出手，如果我不出手，那麼回家被花小妹踢下床三天上不瞭床，可不划算！』——一想到花小妹，秦明也偷偷去摸桌子底下的狼牙棒。
而三山派這邊的寨主們當然是偏心武松的；
其中魯智深暗想：『這武松在二龍山時天天給洒家說宋江的好、聒得洒家耳朵也聾了；想不到才沒上山幾天，武兄弟便要與宋江翻臉啊！太好了，洒家與武兄弟聯手，打一通李逵這賊廝鳥，徑回二龍山自在！』
而史進心道：『招安好啊！本來上山做賊，就是辱了父母的清白家世；可是盜亦有道，現下武二哥要與李逵廝併，不幫手，簡直太沒義氣！』
史勁一打手勢，那被施耐庵寫來影射「朱元璋徐達常遇春」的三個匪頭朱武、陳達、楊春就攏了過來，準備一撲而上，搶先出手制住清風山群盜的燕順、王英等小角色。
在一旁的楊志當然也想招安，可是按山頭站隊，他青面獸又得站在武松這頭；這其中的人情複雜之處實在超過了楊志能夠掌握的政治算計，一時楊志沉吟未決。
孫二娘側頭在張青耳邊輕問：
「你自認幹得過戴宗、張順、張橫？」
張青搖搖頭也低聲回道：
「沒有蒙汗藥，光是張順一個人就能把咱夫妻倆給按趴下。」
孫二娘點頭，遞一個眼神給張青，意思是那你菜園子就別給老娘惹事，知道嗎？
在廳上眾人劍拔弩張的時候，吳用注意到公孫勝轉入內堂，還不忘遠遠地打了個手勢給吳用說：一清道人小便去也、這可不是尿遁嘿。
吳用嘆氣，又看向盧俊義，卻見盧俊義目不斜視，只摟著他的燕青喝酒划酒拳，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武松與李逵的這一場衝突。
吳用再嘆氣，看向劉唐、阮小二五七、還有白勝；劉唐低頭吃酒，恍若沒事，而阮小二五七對吳用比個勒頸的手勢，意思是吳用要他們打誰、他們三兄弟就打誰，水裏水去火裏火去，而白勝......算了，吳用也不當他這老賭鬼是個戰力。
石秀拉著楊雄的袖子，低聲說句：哥哥我們看看再行事。
李俊對弟弟李立，與穆家兄弟穆宏穆春、童家兄弟童威童猛一比手勢，不過沒人知道李俊的手勢是要幫誰。
而登州黑幫一脈都看解珍、解寶臉色，可這解氏兄弟二人是毒如蛇蠍的傢伙，臉上焉能露出半點風聲？
朱仝向雷橫使個眼神，意思是知道你姓雷的偏向宋老大一邊，但你今日若不幫我按著打李逵，咱兄弟以後也別做兄弟了。
關勝、董平、呼延灼、張清、徐寧、索超、孫立等人都想：隨他們倆打，咱爺幾個剛剛上山，先別作政治站隊吧。
而朱貴、杜千、宋萬，嚇得手足發軟、面色發白，紛紛想道：又來火併？火併、火併、又火併，咱這梁山上得經歷多少次政治清洗？
宋江環顧忠義堂上，有誰的心思能躲過黑宋江的心眼？
他臉色陰晴不定，轉瞬間想出七、八種辦法來解開這個局；可是想來又想，還是讓李逵出馬最可靠。
宋江看著李逵嘆了口氣，心道：『還是李鐵牛在關鍵時刻靠得住，往後真得朝廷招安，我求朝廷，給鐵牛封個大官便是。』
宋江一揮手，正要去說服武松，沒想到，這黑旋風李鐵牛，驀地飛起一腳，將主桌踢翻，桌上的酒瓶瓷甕、茶匙飯瓢通通砸個粉碎。
只聽李逵罵道：「招安招安、招甚鳥安！」
（冷知識：《水滸傳》中凡『鳥』字的讀音皆是『屌』也）
李逵這一下，冷不及防，把梁山忠義堂上所有好漢都給鎮住了；大夥心中都想：這李逵不是宋老大家的看門狗嗎？怎麼這一天、狗也轉性了？居然要與宋老大唱對臺戲？
宋江一張黑臉都給這意外，氣得脹成紫紅色，猶如要滴出血來的可怕兇惡模樣；宋江當機立斷，大喝：「左右來人推出去！把這黑廝斬去報來！」
宋江這一下令，饒是鐵面孔目裴宣向來鐵面無私，也不敢輕舉妄動立刻行刑，只對呂方、郭盛、薛永一揮手，看他們弎誰願意上去綁下李逵，再慢慢與宋老大求情。
還是吳用見機得快，一拉才剛剛小便回來的公孫勝，率眾向宋江跪下，求情說道：「鐵牛酒後發狂，胡言亂語，還望哥哥寬恕則個。」
林冲一看，當然知道這招安是長遠之計，可是眼前若是梁山內部火併鬥個四分五裂，那也沒籌碼與朝廷談招安，於是順勢一跪，也依著吳用向宋江求情。
宋江居然要殺自己最親密的戰友，最忠誠的小弟李逵，這一下心狠手辣，也驚住了武松，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潛意識中閃過一絲念頭：『假若當時自己像宋江一樣不講情面，姘了嫂子然後遠走高飛，那末，生活會不會有一絲不一樣？』
——武松只是拉著魯智深一齊向宋江跪下，幫李逵求情。
宋江見眾人都勸，而李逵也自認酒醉發狂，願意被綁下入監負荊待判，一揮手，讓蔡慶、蔡福將李逵綁下去，扔進馬廄改裝的監房中反省；而堂上眾人見衝突已了，都覺無味，紛紛都說不勝酒力，各自退回原來山寨中各人廂房中休憩不提。
最後只有吳用留在忠義堂上陪宋江。
吳用等眾人、眾好漢都離開忠義堂遠去以後，
確定，沒有其他好漢再能聽到他與宋江的對話；
吳用看看宋江，搖搖頭，吐出一句話來道：
「老大，你確定......你確定這『九天玄女』，真會降下詔書，招安咱們梁山？」
宋江不答，沉吟半晌，只在忠義堂上踱著步子來來去去，等梁山山腰上的各廂房燈火都逐漸熄滅之後，才終於輕聲說道：「我也沒真正見過九天玄女，不過既然是上頭答應下來的，總不會說話當放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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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衲自小讀《水滸》，總覺得這「九天玄女」有貓膩，照理說《水滸》不是《西遊》，不該有甚麼神怪角色呼風喚雨打亂故事架構才對，所以總在思考「九天玄女到底是誰」？
思來想去，個人意見，這九天玄女該是當時朝廷派下來聯絡宋江的一個「行動代號」；當時的皇帝是宋徽宗，宋徽宗喜愛道教，自命「道君皇帝」，還在朝廷中設立專門的「道學制度」，因此，如果這個朝廷派來與宋江聯絡的人，自命「九天玄女」，似乎也說得通。
當然，更別說在古代，這些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道術、法術，都是朝廷的官方禁術，都寫在欽天監圖書館中的秘笈之中，宋江流落荒野，怎麼能獲得「九天玄女賜下的天書三卷」，裏頭還記錄著各種兵書、法術？這怎麼看，都像是朝廷為了讓宋江統領梁山群盜，而給出的加盟用籌碼。
當然，九天玄女給的三卷天書中，還記載著「要找天機星一齊參看討論，可是其餘眾人概不能觀（此天書）」，這可能代表：天書中還記有如摩斯密碼一類的與朝廷溝通的方法，這個密碼與其通訊方法，一定要找唸過書的一起研究才看得懂，所以宋江只能找吳用，一起躲在房間裏研究天書。
如果明白這一點，再看《水滸傳》中的九天玄女與天書一段故事，就會發現很有意思，也會對宋江制定與轉變梁山的政治路線，有更深一層的體悟。
現實當中，有些人前幾年還在幹那種賺錢少、有一餐沒一餐的工作，卻忽然發跡，有了筆大錢買下店面並花幾百萬裝修，開起擁護特定政治路線、文化定義的店面，其背後可能都有「九天玄女」的幫助。
又或者說，你只要看到一個人開店做生意，可是收支很明顯打不平，但始終屹立不倒，這背後要嘛是父母，要嘛是有九天玄女的幫忙，不言可喻。
老衲前幾年，工作最忙之際，也曾被一師長輩當頭痛罵，罵道：「你也沒有人家某某某有錢，怎麼把自己搞得比某某某還忙？都沒時間練功夫？」
長輩責怪，老衲當時不好反駁，不過事後想想，應該回師長道：「秉告老師，俺老衲自幼離家，從不靠任何人的幫忙；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俺一人之力，雙拳拚來；與那些有鄉下田僑仔父母幫忙開武館、有家族政治勢力抬轎開店的某某與某某，有著天壤之別的根本差異。」
白手起家，無九天玄女幫忙，要在現代殘酷與萬惡的資本社會中混一口悠閒飯吃，談何容易？
行走江湖，別被一些表面現象所迷惑，很多人取得的成就，不過是靠背後的「九天玄女」幫忙，細細剖析，這些人的成功不過爾爾。
很多人把人生當比賽，那麼輸贏會是關鍵與重心。
不過老衲向來把人生當遊戲——遊戲嘛，自己玩，不靠九天玄女開外掛，那才是遊戲人間的關鍵好玩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