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他的世界,只有血腥和煙硝味
——他活得像一紙軍令,沒有退路,也不該有溫度。
晨霧未散,營中初醒。
陸允青坐在帳內,點燃燈芯,翻開昨日的傷兵紀錄。筆落如雨,針劃藥籤,沒有半分停頓。
哪一名士兵高熱不退,哪一處刀口該重新清創,哪一帖方藥須改金銀花為紫胡——他心中一清二楚。他從不問多餘的話,也從不為誰多看一眼。軍醫之責,是救命,不是念情。
「軍醫大人,將軍來了。」
秦正大步入內,卸下鐵甲。這位鎮北大將軍,出身將門世家——其父秦光,昔年以一戰平亂之功封侯,其祖更是大周親王裴潛,當年為成全妻子秦念的心願,讓後代從母姓「秦」,延續秦家世代守邊的軍魂血脈。
他如今鎮守北疆,兵權在握,卻仍親征不懈,一如其祖輩。
秦正咳了兩聲,笑罵:「再不來給你診脈,我怕自己連退場都來不及。」
陸允青示意他坐下,搭脈、問診、敲骨,全無寒暄。
將軍卻閒得很,一邊任他診脈,一邊低聲說道:「敵軍火器齊備,東側山路又斷。我們若不想硬攻,看來只能想些旁門左道。」
允青語氣淡淡:「若能讓他們誤判糧道被劫,可逼他們提前出兵。」
「怎麼誤判?」
「找幾個面生的士兵,扮作逃兵混進村落。染點藥粉,發起熱症。再讓村民看見幾口兵糧藏在井邊,就會傳話出去。」
他放開脈,起身洗手,語氣仍無波瀾:「不需一兵一卒,只要讓敵軍自己動搖。」
將軍笑著搖頭:「你是軍醫,卻比軍師還會打仗。」
陸允青擦乾指尖,語聲冷靜:「我只管活人與死人。怎麼死,不歸我管。」
夜裡風涼,帳中燈火昏黃。
他伏案整理病例,紙筆翻飛,藥草名與症狀在腦中自動對齊。直到深夜,他才終於合上筆記。
一旁的茶壺已冷,他沒注意到。桌角微微翹起的一角藥圖下,壓著什麼東西。
——一塊杏仁餅。
燈火搖曳,餅的影子被拉長,靜靜躺在紙上。包裝紙邊角摺得整齊,旁邊沒有字,也沒有留下名字。
陸允青沒有看見。
他起身,披上外袍,走出帳外時,袖風掀起了一角圖紙。那塊餅仍安穩地留在原處,紋絲未動。
他的世界,只有血腥和煙硝味。
他走遠了。
可那點香氣,還留在風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