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傷兵營裡有間諜！？
——火光未熄之處，她踏著血走來，像是命裡的一帖舊藥，又像一場無解的誤診。
濃煙未散，血腥味濃得讓人作嘔。
傷兵營搭在戰場後緣，帳篷歪斜，臨時鋪起的麻布上沾滿血污與泥土。呻吟聲此起彼落，壓過外頭未歇的戰鼓。火光仍在不遠處閃動，像是將未竟的殺意一併燒進夜裡。
陸允青沒抬頭，手起針落。「壓住，繼續煎藥，下一位抬過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冷靜、清晰、無情緒。這是他第三天未闔眼。也是第五十二位，從死線前拉回來的命。
藥僮顫著聲音衝進帳內：「軍醫大人——外頭、有人……有人在救人，是不認得的女子！」
允青指尖頓了一瞬。
不等多問，他已起身，踏出帳門，靴底碾過濕泥與血水，步伐冷而果斷。
—
亂帳旁，一名女子正蹲身替斷腿士兵包紮，手法熟練，神色沉靜。臉上滿是泥灰，衣袍破損，髮絲散落在頸側，看不清容貌。
他沒問她是誰。也不給她說話機會。
陸允青單手揪住她後領，將人硬生生從地上拉起，聲音冷若刀風：「把她帶進帳內。」
她還沒來得及掙扎，已被扯進營帳深處。風捲起帳幔，藥僮們盡數退開，誰也不敢靠近。
—
「脈搏穩定，氣息不亂。」
他看她，語氣卻像在診症：「不是傷兵。」
話音未落，他已伸手撕開她的衣襟，冷冽動作毫無猶豫。
汗水與血跡混在她鎖骨處，薄布之下，是從未見過的線條與弧度。
那一瞬，他怔住了。指尖停在衣角，沒再撕下去。
——這不是間諜。
是她。
多年不見的——
陸予恩。
她比記憶裡高了一點，瘦了一些，臉上覆著塵土，但那雙眼仍是靜的，溫的，像那年冬日初雪裡，她站在他門前遞來一碗熱湯，唇角不語、眼神溫順。
那時她才十歲，穿著舊棉襖，背影細瘦，卻總能在風雪中把人喚暖。
如今她長大了。
髮絲貼在頸側，鎖骨清晰，胸口微起伏，薄布濕透，勾出成年女子的輪廓。
記憶裡的她與眼前的她重疊，卻又如此陌生。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還未鬆開手。掌心正貼在她未及遮掩的皮膚上，薄薄一層，溫熱灼人。
陸允青垂眼，目光迅速掠過她鎖骨，再低一寸。
視線停了一剎，像是觸電。
他猛地別過臉，手指顫了顫，終於鬆開。
她還來不及說什麼，他已轉過身，聲音冷得像夜裡的雪。
「回去。」
她沒動，只是將撕破的衣服攏緊。
輕聲道：「婆母說……嫁雞隨雞。」
他沒回頭，袍角一閃而過，消失在夜風裡。
—
營門外，她坐在一處血水未乾的角落，靜靜抱膝，不哭不鬧。
直到一位失去丈夫的將士遺孀發現她，拍拍她的肩：「別怕。軍醫大人面惡心善，不是真的趕你走。」
她只是輕輕點頭，沒說話。眼神落在傷兵營混亂的角落，一片沉靜。
那一夜，戰火未歇，
她終於，在他身邊，重新落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