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梔子花。
西元二零二五年,二月二十八,星期天,天氣晴,溫和又涼爽,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花香和初春的費洛蒙氣息,抬頭望著一絲一絲如棉花糖般的雲朵在藍天漂浮著,那種如夢似幻的多巴胺氛圍,一掃好幾天身體不適之感。
二月二十八日午後,一場以二二八事件為背景的音樂劇在滿席的音樂廳中展開。這還是我人生第一次知道這真人真事改篇的感人故事,而故事中的女主角——阿會阿嬤還是我從小出生長大縣市的人,還得知阿嬤本人親自到現場看以自己故事改篇的音樂劇,讓我內心久久無法平復故事中所帶給我的衝擊感。
對於二二八事件,第一次得知是以前讀國中時,在國中歷史課本裡讀到,那時候聽歷史老師說,這個事件,是最近才被收入在教科書裏頭,據老師說,以前他們的年代裡歷史課本並沒有完整收入二二八事件的詳細過程,只是匆匆帶過。
那天的音樂劇是我人生第一次看到以台灣歷史事件為背景的音樂劇,也許是太久沒有看歷史寫實劇,也或許是這幾年的社會太動盪,而新聞標題和內容,總是讓人心驚膽戰,情緒的餘韻會一直推疊著、 持續著好幾天。
彷彿我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人物活得太天真單純,以為一切都會完美的結局,然而第一次走出童話故事的舒適圈,不得不接受現實殘酷的拷打。但,就是因為太了解那些血腥斑斑的過去歷史和現在進行式的歷史,是一模一樣的,才厭倦了這一切的吵雜紛亂,躲在那平靜祥和的心靈世界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情,假裝歲月靜好,不想讓外界的煩心事擾了一平靜的池水。
那齣音樂劇非常特別,結合知名歌劇中的曲目,像是莫札特《費加洛婚禮》中的詠嘆調〈試問愛情為何物〉、普契尼《杜蘭朵》中的詠嘆調〈公主徹夜未眠〉,還有《聖母頌》等;而演員的對話全程幾乎台語演出有時候還夾雜日語,雖然大部分都聽得懂,但有些俗語、俚語還是會看舞台兩旁的中文字幕。
那天來的觀眾,幾乎一半以上都是樂齡族的長輩們,有些還是後輩推著輪椅帶著他們來看這齣音樂劇。
因為看完這齣音樂劇對真人真事改編的故事很好奇,上網找尋了一些資料,才發現原來的故事,是阿會阿嬤的後代子孫把故事寫出來,再以繪本形式出版,而那本繪本的名稱叫《走出二二八:以愛相會》。
不經反問自己,如果我當時也活在那樣的動亂時代,為了守護自己的家人、為了守護愛情,甚至為了守護自己的國家和正義,我也能像阿會一樣即使害怕也能勇敢又堅強嗎?
看到那些年輕士兵拿著槍,衝進鄉里的每戶人家,只因為寫了一些反當時強權專制的政府的文字就把那些人抓了起來,有些人甚至什麼事情也沒做被牽連,還被士兵們不分青紅皂白強行帶走,這樣的獵巫行動,扼殺了不知多少無辜善良的人。
從小沒有母父親的阿會為了生存,被自己的親哥哥忍痛賣給外島的阿嬤,長大後離開外島又來到嘉義小吃店工作,後來認識了丈夫,嫁到屏東的東港來。小人物在這樣大時代的動亂環境下的努力求生,誰的生命又比誰珍貴呢?
在那集體創傷的年代,其實離現代也沒有很久,但同樣的事件卻反覆不停地上演著,是否我們都忘記了歷史的教訓;又或者身為人類的我們所背負的原罪,讓我們在互相仇恨的齒輪中,不斷輪迴著,不斷地把槍口對著眼前活生生的血肉之軀,不斷地踩著他人的屍體往上爬,不斷地在命運女神的操控下互相廝殺、對立。
以愛相會,最後經歷了生離死別、國仇家恨的阿會阿嬤,選擇用愛放下了這一切的恨,也找回了失散多年的親哥哥,兩個老人在後代子孫的面前相互擁抱,聖潔療癒的聖母頌旋律在人們心中響起。
那天風和日麗,音樂劇的結局也風和日麗,但我知道歷史上的二二八事件,在很多受難者家屬心中,是永遠的傷痛,是永遠連聖母頌也無法撫平的陳年創傷,是永遠也沒法忘記失去親人的痛苦,是永遠無法忘記人間地獄的慘況,是永遠也走不出來看到血淋淋的親人屍體躺在眼前的崩潰感。
但冤冤相報何時了?不管是哪個國家、哪個種族的,所有的生命都不該被另一個生命給毀滅掉,不只有二二八事件,歷史上每個流血事件,都不該在現代重複上演著,要不然那些前人為我們掙來的歲月靜好,不就白白犧牲了嗎。
騎著摩托車回程的路上,感受到微涼的春風吹拂在我的臉上,望著即將日落的紫紅色天際,這樣美好平靜的日常景象,想起歷史上的今天,內心感嘆了一聲:今年的春天好憂鬱。
*寫於二零二五,三月四日,修改於二零二五,四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