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東岳緩步走向林子鈺,步伐沉穩。他站定在她面前,語氣溫和地說「林小姐您好,我是妳父親委託的心理師。不好意思這麼冒昧邀請妳過來,我的助手應該有先提過,有件事想當面和妳談談。」
林子鈺注意到胡東岳雙眼的顏色不同,才想起這是所謂的「虹膜異色症」。他蔚藍的左眼如同清澈的海水,讓人印象深刻。
「怎麼了嗎?」胡東岳輕聲問道。
胡東岳這一問讓林子鈺一陣慌亂,沒想到自己竟會盯著他看得出神。她才剛回過神,腦海便浮現出古悠人提過的「刪除記憶」一事。這也是她願意來見面的原因之一。好奇心驅使下,她鼓起勇氣向胡東岳發問。
「關於刪除記憶……那是真的嗎?」
「理論上是可行的,但用刪除記憶形容並不太準確。我並不是抹除記憶,而是透過『某種方式』,讓那些記憶逐漸淡化。」
「能請你說明一下嗎?」林子鈺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追問。
「抱歉,只有接受治療的人才能了解實際情況。」
「好吧……」聽到胡東岳的回答,林子鈺不免有些失望。她向來只要抱有疑問,就會執著於解決問題。
「胡心理師,請問你對我的事了解到甚麼程度了?」
胡東岳請她坐下,語調平緩,試圖讓氣氛緩和。畢竟讓當事人放鬆,是最基本的原則。
「根據我們掌握的資料,妳父親是青原大學哲學系教授,同時也是反同婚的主要推手之一。」
「妳現在的交往對象是同性,對吧?」
林子鈺頓時語塞,沒想到自己的秘密竟會這麼輕易被外人識破。
「別緊張,今天請妳來,是想聽聽妳的意見。」
「我的意見?」
「我的助手應該有跟妳提過,療程必須經過當事人同意。我也知道,妳不太可能會答應。」
「我不知道妳父親打算怎麼說服妳,不過我這邊有個想法,妳願意聽聽看嗎?」
「如果他真的帶妳來,我可以表面上進行治療,實際上不會抹去妳對她的感情。」
胡東岳的提議讓林子鈺一愣,顯得意外。「胡心理師,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這樣不是違反我父親的委託內容嗎?」
古悠人在一旁聽到胡東岳的提案,顯然有些坐不住了。胡東岳向他使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林先生一開始告訴我們,他擔心妳跟對方可能不合適。實際上,他真正害怕的是,如果女兒跟同性在一起,身為反對同婚團體的一員,一旦這件事情傳出去,他將陷入兩難的窘境。」
「我認為,愛情是不分國界或性別的。如果要我接受妳父親的委託,或是讓你們之間的事不受別人介入,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妳不用馬上回覆我,回去想想後再通知我。」胡東岳說完將他的名片交給林子鈺。
林子鈺握緊名片,內心五味雜陳。她明白自己此刻的選擇,對父親來說,無異於站在對立面。
送林子鈺到樓下後,她說想自己回去,古悠人沒多問,只想立刻找胡東岳討個說法。他氣沖沖地回到辦公室,大力地將門甩上,力道之大讓牆壁都跟著震了一下。
「你可以不要那麼雞婆嗎?少管別人的家務事行不行!」
胡東岳似乎早料到這一幕,靜靜地從抽屜取出一個信封袋遞給古悠人。
「這是你的報酬。冷靜點吧。門已經被你弄壞過一次了。」
古悠人打開信封看了一眼,果然情緒平緩不少,但還是忍不住抱怨:「你真的要演這齣戲嗎?」
胡東岳將手肘撐在椅扶上,單手托著下巴,這是他思考時一貫的姿勢。
「林秉成一開始就沒說實話,使我本來就不太想接這案子。看林子鈺那反應,他根本說服不了她。」
「那如果他之後發現他女兒還是繼續跟對方交往呢?」古悠人問。
「我就說治療沒效,反正我本來也沒打算跟他收認知覆蓋的費用。」
「你何必那麼固執,配合林秉成一下,替他女兒做認知覆蓋,不就好了嗎?」
「違背當事人意願的事,我做不來。更何況,選擇跟誰在一起,那是她的權利,沒人有資格干涉。」
「我們的工作不只是接委託,還得顧慮當事人的心理狀況。」胡東岳態度堅定,話語中展現出他的原則與立場。
「懶得跟你說了,隨你便吧!」古悠人心裡清楚,這種事跟胡東岳吵也沒用,不如閉嘴省事。
隔天,胡東岳接到林子鈺的電話。她想回應昨天的建議。
「胡心理師,我有個想法……您能聽聽看嗎?」
「請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胡東岳聽見她輕輕吸氣,像是下定決心要說接下來的話。「如果可以,我希望能透過諮商,和父親好好談談。」
聽到這句話,胡東岳不禁露出微笑,這正是他所期盼的方向。
「我當然贊成。妳之前有試著和父親談過嗎?」
「胡心理師,如果你能在場,當我們之間的橋樑,我覺得會比我自己單獨去談來得更好。」
「我明白了,既然妳這麼說,我會全力協助。」
這時,胡東岳忽然想起一件很關鍵的事,問道:「對了,妳父親有提過要來診所的事嗎?」
「還沒有。他可能還在想該怎麼開口,總不能由我來提吧。」林子鈺知道,必須得讓父親自己主動提出。但以她對父親的了解,這事恐怕不容易。
胡東岳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這部分交給我,妳不用擔心。」
雖然才剛認識沒多久,林子鈺已感受到胡東岳的熱情與真誠。也因此對他多了一分信任。
與林子鈺通完電話後,胡東岳交代古悠人聯絡林秉成。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你先幫我打給林秉成,等一下我自己來跟他說。」
古悠人拿起手機,接通後如常用他那輕挑的口吻問道:「喂!大叔嗎?上次那件事,你有跟你女兒說了嗎?」
「蛤!你還沒和她說?等等……」古悠人無言以對,只能看向胡東岳,等著他給指示。
胡東岳沒想到這傢伙竟會用這麼隨便的語氣跟委託人說話。他狠狠瞪了古悠人一眼,接過電話,清了清喉嚨道:「您好,我是這次負責您委託的心理師,敝姓胡。」
聽到胡東岳溫文儒雅的介紹,林秉成這才稍微放下戒心,開始訴說目前的難處。
「不好意思,我還沒跟女兒提起這件事,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她開口。」
「林先生,我有個建議您可以參考看看。您可以說之前教過的學生最近開業,想邀她一起去道賀,這樣不僅自然,也更容易順勢提出邀約。」
「原來如此,這的確是個好主意。」林秉成心中不禁讚嘆,胡東岳竟能想到這麼周全的方法。
「那我請助手把地址發給您,到時就麻煩您帶女兒一起過來了。」
胡東岳講完後,古悠人在一旁笑著說:「真有你的!居然能想到這種方法把林子鈺帶來。」」
「話說回來,你真的認為透過諮商就能解決那對父女的問題嗎?」
「你有什麼疑慮嗎?」胡東岳問。
「也沒有啦,我只是覺得那個父親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說服的類型。」
「我想他們只是缺少溝通的機會,不然林子鈺也不會主動說想來諮商。」胡東岳希望能拉近林秉成與林子鈺之間的距離。他能感覺到,這對父女其實還是在意著對方,只是誰也不知該怎麼跨出那一步。
「不說出口,別人就永遠不會明白。我們得讓林秉成理解林子鈺的性傾向,並學會尊重她的選擇。」
「有那麼容易嗎?那傢伙看起來就是一副食古不化的頑固老爹。」
「我打算用Θ波,讓他們進入彼此的潛意識,這樣就能直接交流了。」
「對哦!我都忘了還有這個方法。」
「總之,我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就看她們能不能把心裡的話傳達給彼此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