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在山門關上的最後一秒,抱著相機的男子急忙跑向寺院的台階。老和尚攔住他:「就要閉門了,不能進去。」
男人氣喘吁吁,央求就上台階看一眼山門內,他大老遠就是為了拍那株樹齡千年的枝垂櫻。」
「只能在山門外,就看一眼。」
老和尚囑咐,轉身向路邊的地藏祠堂合掌。
枝垂櫻枝條在暮色下彷彿是在招手,要是能在更近一點拍就好了。
只要搬出「我就是特意為了這個來的」這套說詞無往不利,別人是遵循規矩,這個男人反而是要所有人按照自己的規矩做事。尤其是在高價轉賣神社寺院各種限定品後,更加不覺得供奉的破木頭有什麼了不起的。
「笑死,就算有報應也輪不到我。」
畢竟如果不是花車錢舟車勞頓來造訪,拍照給寺院加業績熱度,宗教這種東西早就過時了不是嗎?
男人趁著偷看老和尚沒注意,一眨眼就溜進寺內。暗自慶幸,經過本堂突然感到無數眼睛盯著自己,全身發涼,原來是堆滿女兒節裝飾用過的舊娃娃,大大小小堆的跟小山一樣,香油錢的木箱上放著御朱印,旁邊寫的奉納三百日圓。
朱印是精美的手繪櫻花,看起來賣相不錯,被嚇了一跳的男人賭氣抽走幾張,當然也沒想過投錢,嘀咕嫌晦氣,加快往庭院走去。
朦朧夜空之下,沐浴櫻花紛飛之中瘋狂拍照,靜寂的寺內傳來快門聲。身後似乎有腳步聲,但每次回頭都空無一物。
他心裡升起異樣,回想之前瀏覽官網時的情報,印象裡本堂供奉的好像是地藏。
「是說這間寺院有供養那麼多娃娃嗎?」
此時耳邊似乎聽到無數嘻笑唱著: 「你後面的人是誰?」
枝條被什麼不斷吹起又落入,浮動在腳邊的無數影子彷彿在靠近讓人寒毛直豎,刷地掏出手機收不到信號,甚至在要照明時自動關機。
昏暗到快看不清楚來時路,男人驚恐地叫老和尚救自己,發現手掌濕黏而相機摔在地上。發現剛才偷的朱印已成詭異的血紅色,還在不斷發出哽咽聲滲出血,慘呼著拼命甩也甩不掉。
那株千年枝垂櫻下掛著吊死之人,一晃晃地腳底寫著反字,赫然是他自己的名字,張嘴慘呼沒來得及發出,枝條化成無數冒出的舌頭歡欣鼓舞地吊起。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恐懼之中閃過後悔無數種可能,如果他乖乖奉納香油錢,又或是不抱著反正沒人在看的鑽漏洞心態,是不是能逃過一劫?
當他的思緒逐漸融入枝葉中,又感到能成為眾生讚嘆之一而無比美妙,不禁盼著多來幾個心存僥倖的倒霉鬼,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就像是重回子宮中的倒帶、逐漸萎縮,男人的個體意識很快消亡。
無數嬌小的娃娃手拉手,圍在粗大枝幹旁,追著飄零花瓣玩耍。其中一個爬上坐在旁邊腳背上盪鞦韆,盪沒幾下被惡作劇推下嚎啕大哭。
他們是在成形前就死去的孩子,有的是被葬在樹根之下,有的寄宿在娃娃之中,與櫻樹互爲庇護。
要是看到屍骸還能讓孩子們玩的開心,他想必很是欣慰吧!
隔天清爽早晨的鳥鳴一如往常,唯獨那株古櫻依然豔麗,每一根枝條及花瓣都在在光線中容光煥發,彷彿梳著長髮的美麗神靈。
老和尚照常參拜誦經及打掃,接著一筆一劃地仔細書寫朱印,揉著發酸的肩膀起身,顫顫巍巍地推開山門,走下石階嘆氣:「就是不遵守約定,所以我說了閉門時間不能進去。」
沒有人看到詭異的光景,從他懷裡無聲地伸出蒼白瘀青的小手,悄然為地藏擦拭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