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回音】
雨落在塔樓尖頂的銹鐵上，像一根根細針，反覆敲打著某種已被遺忘的節奏。林嶼站在舊校區的圍牆外，望著那棟封閉已久的文理塔樓。裡頭燈光全無，但他知道，某處仍藏著他記憶中那聲聲熟悉卻詭異的回音。
三週前，他收到一封匿名信，沒有署名、沒有抬頭，只一行字：「回去塔樓，她還沒走。」紙張泛黃、字跡斜斜歪歪，像是在催促他，而非邀請。他原以為這只是惡作劇，直到信裡附上的那張黑白照片出現了熟悉的身影——是五年前失蹤的蘇芷。
蘇芷是他大學時的搭檔，也是唯一一位跟他一起研究「塔樓聲學干涉理論」的人。那年，學校因塔樓安全結構不穩定，強制關閉整棟建築，研究也被迫中斷。然後，在一個暴雨夜，蘇芷從宿舍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警方說可能是自願離開，但林嶼不信。她不是會拋下一切的人，尤其是在他們距離完成實驗只差臨門一腳時。
他穿過枯葉覆蓋的小徑，手電筒的光柱掃過廢棄建物上剝落的紅磚與纏繞的藤蔓。塔樓的門竟是半掩著的。林嶼停下腳步，直覺告訴他這裡並非空無一人。他推門而入，木門嘎吱作響，聲音被層層混凝土牆面反射，產生一種錯亂的延時——那是他熟悉的「塔樓回音」，彷彿建築本身也在低語。
走廊裡陳列著舊教具與堆滿塵土的模型骨架。沿著螺旋樓梯上到三樓，是過去的聲學實驗室。門已經被撬開，裡面空蕩蕩的，只剩角落一架破舊的錄音機，還不斷重複播放一段模糊的聲音——像是誰的耳語，又像是誰在低聲哼唱。
「……我還在這裡……聽見了嗎……」
林嶼盯著錄音機，背脊發涼。他無法判斷這是回放還是即時收音，更無法確認聲音的主人。是蘇芷？還是某個……已不屬於這個時空的存在？
他調高音量，那聲音忽然中斷，然後——
「林嶼。」
他猛地回頭，走廊盡頭站著一個模糊的影子，背光、無臉，但聲音卻毫無錯認，是蘇芷。
「怎麼可能……」他低聲喃喃，但腳步已不自覺地往那影子走去。
每走一步，塔樓裡的聲音就更混亂，牆壁像是在共鳴某種殘響。回音變得不自然、不對稱、不科學。明明只是兩人對話，聲音卻像從不同樓層傳來。
「你真的……還在？」
影子不語，只轉身往樓上走去。林嶼緊跟而上，心跳如鼓。他知道自己可能正步入一場幻覺，但他無法停下來。
這棟塔樓裡的每一道聲音都在召喚他，像是要他完成某種尚未結束的儀式。而他也終於明白，這趟回來不是為了解答——
而是，讓問題重新啟動。
【第二章：殘響之間】
黃昏的光斑斜斜灑入塔樓斷層的玻璃廊道，艾文望著塵埃在餘暉中緩慢飄浮，彷彿那不肯沉降的，正是他腦中殘餘不去的那一聲——「歡迎回家，操偶師。」
「你確定你不是…」凱特低聲，背靠著樓梯間的牆，聲音裡有著異常的顫抖。她不再像在第一夜那樣強硬，她的理智在不斷扭曲的線索中撕裂。她從保全系統中調出的聲紋對比資料，居然和艾文的嗓音重合率高達97.3%。
「…錄音室的回音，是你說的話。」她直視他的雙眼，無法置信地吐出這句話。
艾文沒有回答。他只是緩緩合上筆記本，像是某個角色的幕後指令已經傳達完成。
此時樓下的機械狗再度啟動，自動巡邏模式竟切換為「獵殺」。牠低沉的嗓音在塔內響起：「確認目標代號：監察者 × 清除。」
凱特的手機發出短促震動，一張過曝的照片自動跳出螢幕。畫面中，是一間廢棄實驗室，中央的高椅上坐著一個綁著呼吸管的少女，而旁邊那位正操作機械臂的人——赫然是她自己。
「…我從沒去過那裡。」凱特喃喃，卻說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下意識看向艾文——他沒有否認，卻也沒承認。那張照片像某種惡意寫進現實的劇本，一步步，讓記憶自己走入偽造。
【第三章：塔裡沒有出口】
整棟塔樓的升降梯停在了負三層，燈閃爍，牆面開始出現奇異的訊息：「你以為真相在高處，但我們始終活在地下。」
凱特帶著疑問闖入主控室，發現裡頭所有操作介面都變成了語音驅動系統，只接受來自一組特定嗓音的指令——艾文的聲紋。
「這不是你第一次來這裡了。」一段錄音自動播放。那不是她的聲音，也不是艾文的。
那是第三個人。冷靜、女性，語調極近人類邊緣的語音合成，卻又帶著一種…像是從記憶中拔出來的熟悉。
「你只是不願意承認，那年實驗逃脫的人，是你自己。」
凱特握緊門把的手指發白。
一旁的螢幕點亮，一串命令閃現：
> [EXTRACT IDENTITY: SUBJECT_K-0]
> [AI SIMULATED PERSONALITY: KATHE_IRIS 1.3 BETA]
凱特跌坐在地。這不是調查。這是「回收」。
她不是調查員，她是測試者——她的任務不是追查真相，而是看「她」能否忍受真相本身。
【第四章：靜默協定】
塔內逐層封鎖，艾文終於在最上層的中控室中留下最後一段錄音。他面前的老舊話筒微微閃爍紅光，那是錄音啟動的指示：
「這份協定，不是為了和平，而是為了你還能選擇遺忘。」
他背後的自動鎖緩緩扣上，那是一扇單向門，進去就無法出來。這是他替自己設下的保險——讓過去無法回頭。
凱特緩步上樓，門開啟的一刻，艾文已不在。中控室只剩下紅燈閃爍與最後倒數的命令：
> [MEMORY SEAL PROTOCOL INITIATED]
她突然明白了——這場調查從來不是為了揭露什麼，而是驗證她是否準備好重新「上線」。
【第五章：回音結束之時】
半夜十二點，塔樓外的安全門自動開啟，一道自動駕駛的無人車停在門前，語音提示響起：「歡迎回來，K-0。」
凱特沒有說話，她緩緩走入車內，身後塔樓的大門無聲關閉。
系統聲音繼續播報：
> 「身份識別已切換為：操作員。」
車輛發動，她向城市的邊界駛去，並不知道自己將去哪，只知道，那份名為「人類」的記憶，正在她體內一點點被重寫、封存、洗白。
故事，從來不在塔樓內結束。
它只是準備在另一座城市的另一座塔樓，重複一遍。
──回音，從來不是聲音，而是「被設定的回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