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logue 謎樣的少女
1
「聽說諾克菲爾家的二小姐訂婚了？」
「哈哈，你的消息來得還真慢呀，小子。是阿，新郎是艾莉諾夫人的兒子，那位女士還到處炫耀呢。」
「誰不呢？我的意思是⋯⋯我對她如此高調行為並不感到意外，因為換作是我，也會這麼做。就算新郎只是我的表弟、姪子或者是更遠房的親戚，我也很樂意會跟周圍的人分享這份喜悅。話說回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艾莉諾夫人竟然就是那位卡萊爾的寡婦。」
「哈哈，畢竟在你踏入社交圈之前，艾莉諾夫人就已經離開首都了，而她回來的這幾個月，你又在忙著處理貝爾維亞的那攤爛事。」
飛往斯堪德王國的高空，狂風暴雨無情地敲打伯格辛斯號的甲板，發出一陣陣的沉悶聲響。
「是、是啊，運氣不好剛好錯過了。」
「哈哈，運氣嗎？總感遇到你的時候，你的運氣都很差呢。對了，每次經過這裡的時候我都在想，為什麼我們不在雲層上飛啊？在上面就不用擔心雨勢的影響了吧？」
「我是聽說那裡會遇到危險的大型飛行生物。具體是什麼我也不清楚，我猜大概是龍吧？」
「龍嗎？哈哈哈哈，那確實很危險呢，小子。」
宴會廳內，乘客們穿著晚禮服，在昏黃的燈光下舉杯暢飲。濃郁的酒香與煙草味混雜了各種名貴香水，這種獨特的味道，很容易讓外頭經過的人聯想到酒池肉林的畫面。
「夫、夫人！真是好久不見。跟你介紹一下，我身旁這位是克利特子爵。」
「初次見面，克利特子爵。我是格蘭⋯⋯啊！我的酒！」
高腳杯中的紅酒突然溢出，濺落在婦人左邊的潔白桌布上，不一會兒，便暈開成一片深色的痕跡。
磅礡的音樂蓋住了外頭的聲音。此時，宴會廳的貴賓們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砰——砰、砰！船尾處猛然噴發數道耀眼的藍光，三聲爆炸聲響伴隨著震盪傳遍整艘飛船。
「冒、冒煙了！該不會是——儲能槽壞了吧！」
「什麼！第二儲能槽呢？不會兩個儲能槽都壞了吧？」
「等等！別管了，我們沒時間詳細檢查，直接切換到備用槽！」
墨綠色的大型布條從兩米高的方塊上被人扯下，周圍的地板很快就浮現青色的文字，這些文字以順時鐘的方向連成圈，圓環成形後，中間的大型方塊逐漸亮起綠色的螢光。
「天呀，外頭雨下那麼大，不會發生什麼事情吧？」
「哈哈，沒問題的，女士，這地區總是這樣。我搭過七、八次飛船，沒一次不下雨的。」
「呵呵，原來如此，我頭有點暈，還以為是出了甚麼事呢。看來只是我喝太多有點醉了。」
象徵死亡的黑鳥無聲盤旋於伯格辛斯號之上，然而船艙內舉杯相慶的乘客早已忘卻周遭的事物，他們只想盡情沉浸在酒水的歡愉。
「這音樂還真好聽，你說是吧，女士。」
「呵呵呵，你說得對，克利特子爵，相當有活力。不過我不太懂流行，不知道這是哪首歌曲，子爵你知道嗎？」
「我記得是查理的⋯⋯，查維斯？嗯？我想想⋯⋯，是什麼東西來著？」
「是查、查爾希斯的貓。」
無論是飛船的劇烈顛簸，還是突如其來的刺眼藍光，在這些貴族與富豪眼裡，不過是暴風雨的常態。醉意混淆了他們對現實的感知，彷彿與奔走於甲板的船員置身在不同世界。
「這已經不是燒斷、燒壞的問題了，而是炸了一個洞！」
雖然伯格辛斯號仍能維持航行，但真正的災難似乎才正要開始。
逸散的能量破壞了船體的核心元件，重要的方向儀、平衡系統以及動力機組，都因為脈衝受到了嚴重損毀。如果無法在能量枯竭前修復，等待眾人的結局注定只有——墜毀。
「溫、溫度降下來了，快、快拆第二層鋼板！快啊！」
最致命的是兩台儲能槽都無法使用，而備用槽的消耗速度也遠超船長的預期，似乎早在啟動前就洩漏了不少能源。綠轉黃的指示燈不斷閃爍，彷彿在警告船長：已無迫降可能。
換句話說，伯格辛斯號現在只能在這片漆黑的夜空中飄流，等待命運的裁決。
「不會吧，這也壞？除了B-2、B-6、C-7，還要C-5、D-3的零件！」
「C-5、D-3？知道了，馬上來！」
就算木已成舟，船上的技師也沒有停下手上的維修工作。幸運的是，此時此刻有兩個格格不入的旅客站了出來。
是的，是兩個格格不入的旅客，她們既不是貴族成員，也不是富豪子女，只是個學生，來自英德爾學院的學生。
鑒於飛航企業內部的不成文規定，船長不該輕易接受外人的幫助，尤其是這種緊急情況下。更何況，這兩個小鬼看起來也與技師毫無關聯，無論是打扮、年齡還是氣質，無不表明，她們不過是個學生。很難想像，不具備飛船修補這門專業技能的她們，究竟能做出甚麼實質的貢獻。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局勢只會越來越危急——這是所有事故的共通點。只要親臨現場就會發現，維修的進度遠遠追不上能源的消耗；可即便知道問題，船長依舊沒有確切的解決方案，無計可施的他只能選擇妥協，聽聽兩人的意見。
「魔法，就是將不可能化為可能。」
當兩人各自說出自己的想法時，船長腦中突然閃過英德爾學院副院長萊希雅的這句經典名言。
由於王國的魔法普及，大多數人都只把這句話當作玩笑話，當然船長也是如此。他甚至無法理解，為何此時會想到這句話，直到⋯⋯
直到雨勢，變小了。
不⋯⋯
準確來說是風改變了流向，以至於雨勢沒有原本那麼大。
這就是將不可能化為可能嗎？如鞭子般抽打夜空的雨水，傾刻間就變得像絲線一樣輕輕垂落在伯格辛斯號上。
這一瞬間船長終於明白，為何十年前的首席宮廷魔法師萊希雅小姐總愛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風，突破賽羅尼克的界線吧。」
站在船頭的那位金髮少女似乎掌控了風的力量，在半身長的法杖牽引下，飛船總算穩定了平衡。
如果伯格辛斯號是依靠風帆飛行的輕型快艇，她便能利用風來推動船體，渡過這一次的難關。可惜的是，這艘飛船的動力源是魔石，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話雖如此，對船長來說已經足夠了。至少，不會有船員會因為站不穩而摔倒受傷，而且，似乎是受到她的指引，船隻並沒有偏離原本的航道。
至於另一位，她並沒有多做自我介紹，只是給船長一個可怕的答案。
一個令人頭皮發麻的行動。
當她毫不猶豫地釋放魔力時，在場的所有人不禁屏住了呼吸。明明立刻採取了行動，但要說她務實也不太對，因為她的方法實在是⋯⋯天方夜譚？用理性，是無法解釋的。只能說，這是一場豪賭——瘋狂而又讓人匪夷所思。
「還、還要用多久呀，船長！」
這裡是船尾儲槽區。一名短髮少女正高舉雙手，對前方兩顆方形儲槽釋放自身的魔力。
她跟待在船首的金髮女孩很像，只是身高高了一點，髮色更特別一點，想法⋯⋯，想法更瘋了一點。
「⋯⋯」
船長面有難色，一時半會不知該說什麼。
想要憑藉自身的魔力暫緩墜落的倒數計時，確實⋯⋯只有這個方法才可以將不可能化為可能⋯⋯，可是，再厲害總該有個限度吧？
「再一下就好，快、快、快修好了。」
船長朝著窗外大喊。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兩個小時⋯⋯，船長已經重複這句話五、六次了。若不是手中那根點燃的菸斗，他恐怕已經焦慮得無法保持冷靜。
用人體微不足道的魔力代替魔石能量，這種瘋狂的舉動會讓人瞬間筋疲力竭，再加上不停淋在身上的冷冽雨水，那位少女隨時都可能暈厥倒下、甚至付出生命代價。
「您沒事吧？莎莎大人。」
除了女學生外，這裡還有一名大約二十來歲的女僕小姐。
「沒——事——。才怪，頭超暈的⋯⋯」
糟糕⋯⋯視線逐漸模糊了⋯⋯。
過度釋放魔力讓少女的身體超出了負荷，她感覺後腦勺傳來一陣冰冷的刺痛，喉嚨則燃燒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灼熱感。
「我快⋯⋯不行了。」
少女認為這是魔力枯竭的警訊。疼痛讓她清楚意識到，自己的知覺正一點一滴地流逝——從指尖，到手腕，到手肘，甚至蔓延至肩膀——或許之後連嗅覺、聽覺也會逐漸消失。
「還請您再堅持一下。」
女僕無法直視少女失去血色的臉龐，忍不住看向其他地方。
「這是⋯⋯？」
女僕盯著一旁的顯示器，發現螢幕的顏色從紅色轉為黃色，可不等她弄明白，船長室就傳來一陣喧囂。
「各、各位——！維修好了——！」
船長那宏亮的聲音宛如一道雷鳴迴盪在甲板之間，緊接傳來的是各個船員的歡呼聲，他們壓抑不住的喜悅就像終於翻到了期盼已久的「Happy End」。
「太、太好了⋯⋯，我、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少女才剛放下雙手，雙腿立刻發軟，整個人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她雙手撐地，闔上眼睛不停喘著氣。總感覺再繼續下去，自己布滿血絲的眼球會像脫軌的火車一樣不受控制地掉了出來。
「莎莎大人，在這裡睡覺會著涼的。」
「那你倒是背我回去呀。」
「您還真愛撒嬌。」
女僕微笑繞到少女正面，一手把對方拉進懷裡。
原本昏昏沉沉、意識模糊的少女，被突如其來的公主抱嚇得滿臉通紅，意識瞬間清醒過來。
「我、我說⋯⋯這、這樣超羞恥的耶⋯⋯」
明明說的是背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與此同時⋯⋯
烏雲深處，鳥群盤旋匯聚，最終化作一隻黑鳥，悄然穿過濃密的雲層，降臨在深邃的殿堂。
一位黑衣女子站立於大殿中央，面容隱藏在面紗的陰影之下。她輕輕抬起手指，黑鳥如聽命般停留在她的指尖。僅僅是微微抬起指尖，黑鳥瞬間化作一片片漆黑的羽毛，隨風飄散，不一會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它從未存在過。
黑衣女子的眼神依舊深邃而冰冷，彷彿在靜靜等待著命運的齒輪再次轉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