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害怕逃避了五年,這一次,我想用名字取回勇氣。」
村裡的風依舊鹹鹹的,
但星晚第一次覺得,這股鹽味不是刺鼻的,
而是像一碗熱騰騰的魚湯,暖暖地進到胸口。
早餐吃完後,
星晚換上素白襯衫與長裙,頭髮綁得整齊。
她站在鏡子前,輕聲對自己說:
「黎星晚,加油。」
他們一行人,來到碼頭旁那棟老式紅磚平房。
門口掛著斑駁鐵牌,寫著「屏東分駐所」,
是村裡唯一的執勤機關。
牆面斑駁,木門邊角剝落,
門前擺著兩盆半枯的虎尾蘭。
牆上掛著墨筆標語:「巡邏為民,肅清匪諜」,
還有泛黃的中華民國國旗。
室內充滿了混合味──
潮濕老牆的霉味、被茶水浸過的紙味、
還有熄菸後殘留的焦香。
老吊扇嘎吱嘎吱轉著,偶爾轉一圈還會晃一下。
警官們坐在深色木桌後,
有人操作打字機「噠噠噠」地敲著案件記錄,
一切都慢、都靜,卻帶著某種威嚴。
負責接待的警官身著暗黃色制服,
腰間別著老式警棍,大公帽戴得筆直,眼神一絲不苟。
星晚坐在凳子上,雙手緊扣膝蓋,不自覺顫抖。
承澤坐在她身側,
始終握著她一隻手沒放開。
「姓名?」
「……黎星晚。」
「年齡?」
「二十四歲……」
「戶籍地?」
她頓了一下,
眼神飄過牆上的布告與舊照片,深吸一口氣:
「高雄。」
「這是第一次報案?」
「……是。」
警官手持報案簿上寫字。
筆尖劃過紙面,沙沙作響,
一筆一畫將她過去壓抑多年的傷口一點一滴記錄中。
承澤靜靜地坐在她身邊,
村長太太站在後方,開口補述:
「她來我們村三四年了,勤快又乖,這次是那個姓江的外地人強行來鬧……」
警官頷首,拿起印章,在報案簿頁角重重一蓋。
「這種事我們會記錄下來,會通報上級。
但你們也要小心,若對方真有背景……」
「我們不怕。」
承澤突然開口,語氣不重,卻格外堅定。
「嗯。」
警官沒多回話,只重重地蓋上一枚紅印章。
墨味與汗味混成一股,讓星晚覺得胸口一緊,
但也像某種封印,終於落定。
走出派出所的那一刻,陽光明亮,卻不刺眼。
星晚腳步有些虛軟,承澤一把扶住她,
什麼也沒說,只是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她喃喃道:
「我現在……真的知道自己是在走出來了。」
承澤低頭看著她,沒說話,
只輕輕把她的手牽得更緊一些。
他們走在回民宿的路上,
腳步一前一後,海風吹過,
吹亂她額前的頭髮。
「我以前一直以為,只要不說出口,就不會那麼痛。」
星晚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得有些陌生。
「但剛剛坐在那張老木桌前,
我反而覺得……那些被寫下的東西,
好像真的,從我身上拿走了一點,輕鬆了一點。」
承澤側過頭,
看著她側臉在陽光下微微泛紅,
像是努力平靜又隱忍過度的痕跡。
他伸手,
替她把一縷亂髮輕輕撥回耳後,
語氣很輕:
「那如果以後還有什麼不想一個人承擔的,
你可以……讓我知道。」
星晚沒回答,只是慢慢靠近他,
在巷口那棵老榕樹下,輕聲問:
「承澤,我可以一直住下去嗎?」
他愣了一下,
然後笑了,點頭:
「這裡早就已經是妳的家了。」
星晚害羞的說:
「是我們家……。」
「你問我願不願意留下來,我想說的是——我想更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