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庇護中心的燈已經一盞盞熄滅,窗外蟲鳴細碎。
Milk從書房出來,手裡還拿著筆記本,正準備洗澡時,聽見隔壁臥室傳來微弱的聲音。
是一種……熟悉的聲音。她放下筆記本,推門。
房內燈沒開,只有月光灑進,映出Love蜷縮在床腳、雙手緊抓毯子的身影。她滿臉冷汗,雙唇微顫,發出痛苦細微的叫聲。
「Love……是我,Milk。」她蹲下身,輕輕碰了碰她的肩。
Love像被電擊一樣彈起來,整個人驚恐後退,眼神茫然,呼吸急促。
「沒事,妳現在是安全的,我在這裡……」Milk趕緊坐到她身邊,穩穩地摟住她的肩,讓她的額頭貼在自己胸口。
「又是那個夢嗎?」她輕聲問。
Love沒有回答,只是一聲不吭地哭了出來。情緒潰堤——淚水不斷湧出、感到無助、沒來由的悲傷。
Milk知道,那不是偶然一次的惡夢,而是幾年來日積月累的創傷:歷經被洗腦、被拆散、成天被追捕的日子、失去夥伴、信任崩解,然後又被迫活下來。
「我是不是壞掉了……」Love終於開口,聲音嘶啞又懦弱。
Milk聽見這句話時,胸口一緊。
「妳沒有,妳很堅強,妳撐過來了。」
她溫柔地為Love擦去臉上的汗和淚,把她整個人攬進懷裡。
「Love,有些傷口不要假裝沒事以為他會自己好起來,我會一直陪妳一起,等妳慢慢好起來。」
Love抽泣著抬頭:「可是我總覺得下一秒我又會回到以前,會聽見那些大聲喝斥命令、又被發布任務,總是看見血……」
Milk沒有急著讓她冷靜,而是輕輕牽起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這裡。妳聽見嗎?我還在。」
那一瞬間,Love的眼神終於有了焦距,落在Milk臉上。
她不再說話,只是撲進Milk懷裡,像溺水後終於找到浮木的人一樣。
Milk用手臂輕輕包圍她,一下一下的輕輕拍著Love的背安撫她——她是病患,但也是她一輩子都不會放手的那個人。
隔天清晨,庇護中心的孩子們在院子裡玩球,Milk抱著一壺熱牛奶走出來,看見Love穿著寬大的襯衫坐在樹下畫畫。
畫裡是太陽和孩子們,還有一間像極了家的房子。
Milk走過去坐下,遞給她牛奶:「妳昨晚睡得比前幾天久,有進步喔。」
Love笑了笑,眼底不再充斥著陰暗:「因為妳讓我很安心。」
Milk靠著她的肩,輕聲說:「慢慢來,我會一直陪著妳。」
Love握住她的手,畫筆輕輕放下。
-
Love不喜歡封閉的空間。這是Milk第一次發現。
那日,庇護中心新設立的諮商室剛裝修完,一切井然有序,窗戶有紗簾,牆上貼著手繪的畫。
Milk帶Love過去,想讓她開始定期見心理師。
但一踏入那個房間,Love的肩膀瞬間繃緊,眉頭深鎖,像是被勾起了某種不好的回憶。
她站在門口,陷入某種防備狀態。
Milk沒有催促,而是悄悄把自己的白袍掛回了架上,走到Love身旁,問:「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好嗎?」
Love低著點頭同意了。
他們後來把第一次心理諮商改在陽台進行,第二次則是在戶外的涼亭。
心理師是一位年長的女性,語氣溫和不催促,只引導Love說出那些她願意說的。
剛開始的幾次,Love幾乎不說話。
只有Milk陪著她,一邊拿筆記記錄,一邊幫她暖手。
直到第五次,心理師問:「妳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失去控制』是什麼時候?」
Love低著頭沉默很久,終於喃喃開口:「是……Bonnie『死掉』的那天。」
她說完那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像塌陷下去。眼神開始游離,情緒劇烈波動。
那次回去後,她半夜再次發病,整晚無法入睡。
Milk陪她坐了一夜,沒說話,抱著她,摸摸她的頭,靜靜的陪伴著。
她知道,Love不是不願意走出來,只是還在一條需要自我療癒的漫漫長路上。
之後的每一週,Love仍持續見心理師,也開始寫日記,記下每一個她感到安心/開心的時刻——
孩子拉她手說謝謝的時候;
Milk幫她整理書架時無意間哼的歌很好聽;
還有早上醒來時,身旁那個熟悉而溫暖的體溫。
「這些都是真實的,不是幻覺。」Love這樣對自己說。
某個午後,Milk在醫療帳篷裡忙完義診回來,看見Love坐在庇護中心的長廊,手裡拿著那本日記。
她走過去,Love主動開口:「我把今天寫進去了。」
「寫了什麼?」
「我寫:『今天,我等的人回來了,而且還是笑著回來的。』」
Milk眼裡浮起柔光:「那我以後每天都笑著回來給妳看。」
Love牽起她的手,在日記本空白的一頁上寫下了:「明天,應該也會是個開心的日子。」
她還沒完全康復。
但她已經走在逐漸變好的路上,
每一步,都有Milk陪著。
她終於知道,「自己值得被拯救,也值得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