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上幾個彩色的動物圖案。
熊、兔子、長頸鹿。
牠們笑得天真無邪,好像是在嘲笑我。
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消毒水味,嗆得我胸口發悶。
我緩緩低頭,瞥見手臂上的點滴針,腦袋瞬間湧上一股無法遏止的憤怒。
「幹,為什麼?」
我猛然用力,一把扯掉那根針管。
劇烈的疼痛像電流從手背竄過,將所有還殘留的情緒清空得一乾二淨。
鮮血立刻湧了出來,滴滴答答,染紅了我身上的被子。
我呆滯地看著那攤血,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想做什麼。
就像看著自己從身體裡一點一點流失,安靜地、無聲地死亡。
護士發現後慌張地跑來,一邊按壓著我的手,一邊大聲叫著其他人協助。
她的手在抖,語氣急促,像在救一個真正還想活下去的人。
我在心裡冷笑。
何必這麼緊張呢?
我只是個被撕爛、被玩壞、被丟棄的玩具。
不是嗎?你們想救我幹嘛?
我想說話,想問他們:「你們到底是在救誰?」
但喉嚨一陣刺痛,只吐出一口濁重的呼吸。
這世界太乾淨了,
乾淨得容不下我這樣骯髒的怪物。
「瑾悠,你能和我說說,為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嗎?」
醫生的聲音溫柔,像隔著玻璃傳進來,聽不真切,卻還是溫熱的。
我低頭,看著自己被白色繃帶纏住的手腕,已經微微滲出了一點血。
「我不知道。」我說。
「沒有人會怪你的。」他輕聲說,「你可以和我說的,沒關係。」
我咬緊牙關,幾乎是從喉嚨擠出那三個字——
「我很痛。」
我其實不知道那是什麼痛,只覺得有東西卡在胸口,死死地壓著我。
我快不能呼吸了。
醫生好像還在說什麼,但我聽不清楚了。
腦袋裡的聲音一個接一個湧上來——
「垃圾,去死吧。」——那是我的聲音,冷得像冰,刺進我心裡。
「寶貝,我愛你。」——是他,歐陽宗翰。他溫柔地低語,像從回憶裡長出來的鬼魂。
「你這爛人,媽的!」——怒吼著,不知道來自哪裡,像是世界對我吐出的咒罵。
「我要佔有你……我要擁有你。」——那聲音像蛇,濕滑而殘忍,是蘇恩德的聲音。
我全身一顫。
我抱著頭,搖著頭,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吵,我的腦袋快要爆了。
「閉嘴……閉嘴……閉嘴……」我低聲念著,像在懇求誰停下來。
最後,我忍不住尖叫——
「夠了!!你們不要再說了!!走開!!」
我的世界開始暈眩,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撕裂。
我看到他——蘇恩德。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他。
但我發瘋似地衝上去,揪住那人的衣領,大聲嘶吼——
「蘇恩德!!你這個爛人!!都是你!!是你毀了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護士的尖叫聲在遠處響起,幾個人衝過來。
忽然,一個尖銳的東西刺進我的手臂——我還來不及掙脫,整個人便像被切斷的電源。
腦中的聲音停了。
世界安靜下來。
黑暗翻湧而來,將我整個人吞沒。
我哭著,聲音顫抖、破碎。
「求你……不要走。」
我緊緊抱著你,指尖死死抓著你的襯衫,像是怕一鬆手你就會消失。
眼淚一滴一滴滲進布料,濕了你胸口的溫度。
你低頭看著我,伸手輕柔地摸著我的頭髮。
「寶貝,我不會離開你。」
你的聲音那麼溫柔,像夢,也像從前。
但下一秒——畫面突變。
你站在我面前,神情煩躁,聲音不再溫柔。
「你煩不煩啊?一直吵一直吵——是不是就已經在陪你了?你還想要我怎樣?」
我怔住了,淚水還沒停,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
你不再看我,只剩下背影離開的聲音。
我繼續哭著,聲音輕得像風。
醒來的時候,天是灰的,枕頭濕了一片。
我看著天花板,喃喃地說了一句:
原來只是夢。
可你真的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