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混過。」
「國中、高中都沒畢業。」
「離婚。」
「有過一個小孩。」
一個24歲的女生聽到這些駭人的自我介紹早就避而遠之了。就算他已經戒菸、戒檳榔,但是他身上若隱若現傳統刺情、講話的「氣」、犀利的眼神,還是挺讓人畏懼的。但是我就這個天生會幫人家無限腦補的小劇場達人,越聽越淪陷,彷彿找到我此生的使命:好好療癒他,讓他再次相信世上的愛。我看到的不是刺青,是偽裝;我聽到的不是道上兄弟的口吻,是破碎靈魂發出的懊悔跟嘆息。除了前世今生,我不相信我會愛上一個這麼破碎的人。
相識一年後我們相愛了,就跟一般情侶熱戀期的時候一樣,接我下班、約會、出去玩、說說情話,所有的一起都很美好,所暢談的未來都很光明。但是隨著濃情蜜意退散,只剩下滿目瘡痍的缺點時,三觀不合、無盡的比較、無盡的要求、無盡的委屈一擁而上。我們沒辦法在朝著彼此向前走了。
「為什麼別的女生喜歡的你都不喜歡?你怎麼這麼難搞?」
「結婚在家帶小孩有什麼不好?你捨得小孩給別人帶?」
「為什麼你不聽我的意見?我給你的意見都是為你好啊。」
「可不可以先安排好,沒有順其自然這種事。」
「我希望你可以多給我一些尊重、我希望這次我配合你,下次可以換成你配合我。」
「我希望我分享日常時,你可以不要吐曹我。」
從這些情緒性自以為是的要求,漸漸演變成誰最委屈的大亂鬥,這就是我們的日常。
「我不想要我的另一半跟我再一起不開心、每天都很委屈。」但是我又想要你能是開心的配合我所有的要求。
「我希望你要跳脫出原生家庭的影響。」同意並且配合我的價值觀。
每天都很委屈,每句話都有言下之意。
後來,他去大陸工作,我原本說好要去的,我怯懦卻步,我不敢去了。我沒有信心,我們會好。
我害怕我變成那個世界以他為中心,再也開心不起來的人;我怕那個繁華的世界把我吞沒了、我怕我就像穿著一件救生衣在海裡載浮載沉,一個立足點都沒有,我害怕我會不見,我害怕努力游著的你抓不住我,連讓我抓一下你都嫌礙手礙腳。這段感情開始出現了恐懼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我不確定你有沒有看到,但是你沒伸手;或是我也沒像你伸手。
那天很巧的我同事提了離職;那天我老闆幫我調了薪;那天我讓你失望了;我也對自己失望了。
「老闆幫我調薪了,我還是想要留在自己喜歡的行業努力....」
「調薪調多少、那一年才多多少?」
「那我們呢?你給我的承諾呢?」
我似乎還住在台灣、還住在家裡、還有底氣時,就已經沒聲音了。唯唯諾諾的,開不了口,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我只知道我不想當個傀儡。
那天開始,我們關係正式停滯。
高壓的工作環境、不被理解、不被體諒的情緒、滿腹的委屈跟要求,根本就是一個什錦大雜燴,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愛跟幸福。
加上他身邊的朋友都會問他、可憐他、跟他說:「你女朋友沒有要去大陸照顧你喔?」、「我覺得你的條件很好,為什麼他不要趕快跟你結婚?」我身邊的人也會說:「還好你沒去找他。」就像說還好你還算活著、算有自己,還有一口氣。
我們就像是在汪洋大海裡遇難的兩個人,把那些不用負責的評論當成喘口氣的浮木,死命抓著當成護身符,卻忘了我們才是應該互相扶持、惺惺相惜的兩個人。這些言論,模糊了我們對彼此、對關係的定義。
他忘記他選擇去大陸的原因,趁年輕精進自己。變成為了給我更好的未來生活、為了滿足他父母的期待、一切都是為了別人,然後他開心不起來了。我忘了我選擇留在台灣這間公司的原因,本應該是在喜歡的產業繼續努力,但是變成因為假比較多、薪水比較高,一切的選擇都是為了他,也比較好配合他,也是為了別人,也怨天尤人了。我們都不滿意自己的決定,卻只能怪罪彼此,減少一點罪惡感,但是增加了彼此對這份愛的愧疚感。
我們真的是大有逕庭的兩個組合,無論是喜好、價值觀都不一樣。唯一一樣的就是我們都很倔將、都很主觀、都很被動,愛人的前提都是被愛。我們都害怕改變,某種程度上都只想要給予順手的愛,而不是滿足對方需求的愛。不懂愛、不會愛、不知道怎麼愛,自私又自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