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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記得,那一天的陽光。
曬在我臉上的角度,也好像在嘲笑我不屬於這裡。
小學二年級,我在中國讀書。
那時候的我,只知道自己跟其他人「長得不太一樣」。母親說我遺傳了父親的輪廓,深眼窩,高鼻樑,像極了巴西人。可在教室裡,那些眼神。
從來不是欣賞———
他們嘲笑我長得像「洋鬼子」、叫我「外來種」、甚至吐口水在我的課本上。那是我第一次知道:
「長相」也可以成為罪名———
我曾經以為,只要乖一點、笑多一點,就可以融入他們。但他們只會笑得更惡毒。我開始不敢照鏡子,害怕看到自己的臉。甚至想:
「如果能換一張臉,會不會就不會被討厭了?」
那段時間,我開始變得沉默。白天我裝沒事,晚上躲在被子裡哭,哭到喘不過氣,後來,我拿起剪刀———
第一次割下去的時候,我的手在抖,血流出來的時候,居然有種說不出來的釋放感。
我不記得自己試過幾次。
只記得———
每一次醒來,都在醫院的白牆裡。
耳邊是母親壓抑的哭聲的聲音。
父親從來不多說———
但是每次他坐在我病床邊,臉上的痛,比責備公司的下屬還要痛———
那年春天,我做了一件事。
也是最後一次自殺未遂。
那天母親接到消息後,當場摔爛了公司電話。
她一個電話打出去,召集了凱斯羅薩幫所有核心成員。
父親也從韓國直飛過來,他身邊那個總是沉默的保鑣Harley連夜護送他趕來醫院。
「夠了!」母親站在病房門口,聲音冰冷得像霜,「我要把我的女兒帶回美國。」
幾天後,我離開了北京。
離開了那些叫我「洋鬼子」的人———
離開了那些把我逼上絕路的教室———
我坐上飛機。
像逃難一樣回到美國———
回到家的那段時間,我什麼都不想說。
母親為我安排了心理輔導;父親為我煮韓式人蔘雞湯放在我床頭;菡兒姐每天唱歌給我聽;婷庭姐常常默默坐在坐在我房間看書陪我;茵綺姐幫我重灌電腦;馨雅姐替我種滿了陽台植物;霏琴姐教我玩英雄聯盟;弟弟袑巧則每天和我討論化學方程式。
他們誰都沒有提起我手上的疤。
但我知道———
他們都看見了———
那天晚上———
我聽到他們在餐廳開會。
菡兒姐說她想回中國一趟,「只要六十個弟兄,我們很快就能清乾淨。」
父親也點頭,” 이 일은 그냥 놔둘 수 없어. 그녀는 내 딸이다 “
我聽見了椅子被拖動的聲音、金屬碰撞的聲音,還有我弟撂狠話的聲音:「操他媽的!?那些人他媽竟敢動我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是吧!?就是天煞的該下地獄!!」
但母親開口了。她只說了一句話:
「你們幾個去就夠了,太大費周章,甜甜不會喜歡的。」
我站在樓梯轉角,沒有出聲。
我知道,母親了解我。
她知道我不是要報仇———
我只是想———
好好活著———
哪怕有這些疤———
我也想試試看———
活下去會不會比較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