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體質的人
或許是水到渠成、也或許是一種天賜良機。自大學畢業之後,由於家中原本屬於私人性質供奉的佛堂,在因緣際會之下開始操辦一些事情,最終形成對外開放的民俗信仰道場。所以,在畢業以後無所事事的一段時間,我開始了人家所謂靈修的道路。
但在當時,我是沒有任何所謂靈異感應的,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但不知道為什麼,總對那裡有一股親近感。而其實在道場成立之前,我就曾經有嘗試過打坐的修練。在一些建議之下,家裡的人還接受了所謂「超拔祖先的超渡法會」可以使家裡過得更好之說,而嘗試過進行幾次法會。
但對我來說,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因此變得比較好,我也不認為我的生活真的有因此而好過,對於靈異之說,其實自己也感受不到什麼。
簡單來說,在道場成立以前、也就是我大學畢業之前,儘管曾有許多自稱修行者的人,對我本身具有所謂「靈異體質」一事提起過數次,但我在大學畢業以前,卻從來也沒有感受過那種神奇的力量(後來想想,就當時的情況來說,如果說真有什麼神奇的力量幫助我度過難關,那我想應該是躁症發作吧)。
簡而言之,就當時的我來說,去道場打雜,無外乎是因為畢業之後無所事事而已。
而就現實面來說,在我畢業的當年,找工作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實際上現在也是。
尤其我沒有選擇繼續攻讀碩士(這也和大學時期發生的事情有關,儘管教授有意願要留我,但基於諸多人際上的理由和實習經驗上的觀感不佳,使我對本科系的出路感到很迷惘與不信任,在痛苦與迷惘交纏之下,最終放棄了這條路),更是減少了我的工作機會和出路。
不過也因為如此,我待在道場的時間比起以往來的更多,在某一段時間,我幾乎是全職的在道場裡面打雜。而隨著我留在道場的時間增加,我也開始進行所謂的諸如靈修、打坐等修行方式,最後漸漸的似乎就開始能感受到一些什麼奇幻的事物,隨著時間過去和找工作不順利,我默默地就成了神明的靈駕,並開始隨著我的家人操辦道場的一些雜務。
基本上,我們的道場是屬於佛道兩教俱備的宗教場所,如同坊間流行的那種、可以與神佛通靈問事的道場一樣,主要的業務是替人祈福、消災解厄、收驚、辦先靈超渡法會、處理家裡安放神明的問題、協助請神、退神、還有排解信眾在生活上碰上的各種疑難雜症(大部分是聽人抱怨)等等。
起初,我也對這樣謎樣的宗教信仰感到十分懷疑,但隨著時間過去,有各種稀奇古怪的人、事、物讓你見證、印證神佛所言之事幾次之後,對宗教的疑心病也會變得沒這麼重。
當然,也不是事事都說得準,但憑良心來說,我們道場的神明所提及之事,可能有個六至七分以上的真實度。而雖然我並沒有那麼厲害的能力,能夠直接通天地鬼神,但在道場待久了以後,一些小事情還是能夠感應的到的。
不過,就感應能力而言,我的能力並沒有特別突出,反而是隨著時間的遞進,有時能感應、時而不能。
而就平常的修行而言,絕大多數的時間,是在練習打坐。
而打坐這件事情很微妙,我們的道場中央有一個蓮花形磁磚拼貼的地方,坐在那裏,常常能夠感受到一些比較奇異的感覺,有些人甚至在蓮花座上會不由自主的打轉,又或著是感覺到有奇怪的力量在推動他的身體。
不論如何,打坐這件事情,有許多奇奇怪怪的體驗報告,而會出現的情況就不外乎上面所述的這幾種。有時候這種情況我們會將其稱之為「靈動」,簡單來說就是你的靈性隨著神性有所感應、而使身體有所反應。
而我本人在打坐的時候,也常常會有這種奇異的感覺,但我並不把他看做什麼十分重要的事,只是把他當成日常作業一樣,想到了就去坐個幾十分鐘,有時候會得到一些寫作的靈感。但有時候坐完之後會覺得全身痠痛、好像被推拿過一樣。
總之,打坐這檔事,有許許多多奇奇怪怪的奇妙體驗,但絕大多數給人的感覺都還滿正面的,所以我也不去排斥這樣的所謂修練方式。
也或許是我坐了夠久了、靈性漸漸的開悟了,在半年之後,我開始能夠在打坐的時候,明確地感受到一些類似幻聽症狀的事情,像是能夠聽到有聲音在呼喚我、在和我交代事情之類,但整體來說這樣的體驗並不常發生。但在知道了這件事以後,道場的相關人士開始告訴我,我或許真的是修行的機緣到了,應該可以進行另外一種訓練,叫做「疏文」。
而寫疏文這件事情,簡單的說起來,就是坐在一個指定的書寫位置、拿起毛筆、拿個硯台或著墨盤,接著在神秘的宗教感應之下,揮毫紙筆、舞文弄墨而寫出各種怪東西,而本身大致上都是一些無法辨識的符文(有的還畫的真漂亮,簡直像是名家揮毫的藝術品)。
簡單來說,寫疏文這回事,就像在鬼畫符一樣。
就靈修的說法,只要你的時機到了,只要拿個紙筆墨盤,你的手就會開始全自動的依樣畫葫蘆,寫出人稱「天語」的、不管是凡人還是通靈人都看不懂的東西。
而這個東西說也奇怪,有些人就是怎麼樣也寫不出來,在紙上點個兩三點就放棄,有些人就是一上手就能寫個數百張紙都停不下來,結束之後問他到底在寫什麼,通常也得不到一個答案。而最常得到的回應,大概就是:「不知道,手就自己動起來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而在寫完疏文之後,我們往往要向神明「擲筊」,請益方才之文究竟語焉何詳。有時候在那猜個老半天,都猜不出寫這一大堆鬼畫符似的東西到底要幹嘛,然後你就會看到寫疏文的人開始不斷的跪在神明面前不停的「擲筊」,想要問出一個所以然。
所以,猜疏文的意義、看寫疏文的人瘋狂的得到神明的「笑筊」(就民俗一點的講法,就是你所問得不清不楚,問題不著邊際,差了十萬八千里,所以神明只好對你和你的問題表示傻笑的意思)就成了一種茶餘飯後的娛樂。
而說也奇怪,就擲筊的機率來說,得到笑筊(兩面皆呈陽面)的機率,實際上只有四分之一,但在問起疏文之事的時候,笑筊的出現率高的嚇人。
有時候連續十幾個都得笑筊也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雖然就理性機率而言這樣的機會很低,但實際上這種不符合機率法則的事情在道場時有所聞,特別是你在問重要的事情之時,其重複問題給筊的一致性還算高,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
但當然,這套系統也有不靈光的時候,只能說:「絕對是不絕對」。擲筊這回事,我可以清楚地回答:「保證不一定有用」,仍是一種因人而有大差異的卜卦技術。
有一段時間,在道場看人擲筊問疏文,是一種很大的樂趣。(其實至今還是這樣,真的很有趣,每個人的狀況都差距很大,共通點是沒有人知道自己在幹嘛)
不過,輪到我寫的時候,事情就不太一樣了。
因為在全道場總計近十人有疏文寫作經驗的人裡面,唯有我一個人,在動筆時,寫出來的不只是奇怪的符文,而是日文的假名和可辨認、有意義的漢字。這種情況一出來,大家就知道麻煩大了,因為--
--這裡,出了個異教徒。
在多次出現看不懂的日文疏文和擲筊詢問未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之後,道場專職問事(正確來說應該是被問事,因為「祂」才是那位得不斷給信徒答覆的神明)的濟公師父在幾天之後,藉靈駕之口指點,進而確認了我是個異教徒的事實。
「這個孩子是日本教的人。」
操著一口不是很遛的台語,濟公禪師藉著靈駕(實際上是我的姊姊)之口,親自確認了這個事實。
「祂們發現你這一世在這裡修行,所以親自過來找你了,你得親自回去答覆祂們。」
在聽到了這個令人起疑竇的話語之後,大夥兒陷入一陣混亂。
就信仰上,既然神明都這麼說了,我們就必須完成神明指定交辦的事情,因為神明會提出請求、就是有其重要的理由(但沒人知道理由是啥,至今仍是這麼搞人的事情)。
而隨後,在神明的指示下,我們列出了將近二十幾個目標地點,不外乎都是日本相當知名的神社和寺院(同時也是熱門景點)。而在研究之下,就發現若要一次去成,旅途規劃將非常的緊湊,所以我們一開始非常的猶豫到底要不要照神明的指示做。
「可是我又不能確定,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眾人之下,我反駁神明的話,對整件事情提出質疑。畢竟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情太過離譜,先不論為什麼佛、道教這邊的神明可以通到日本去,我本身對這種「單方面強迫式」的結緣方式其實也很不滿。
「你之前所做的修行,便是為了這件事。你只要去了,自然會有感應,等到你感應到了,你自然會知道。」
濟公禪師說著笑了笑,露出一副早已知道結果的樣子,悠哉地揮了輝祂的法扇,接著就離開了靈駕的身體,留下一臉困惑又為難的我們,開始煩惱這次日本之行的事情。
而這趟旅行,就在這次事件後的半年,確實的執行了。
※關於這個專題的本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