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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 know, sweet love, I always write of you,
And you and love are still my argument;
So all my best is dressing old words new,
Spending again what is already spent,
For as the sun is daily new and old
So is my telling what is told—William Shakespeare, “Sonnet 76”
. . .
Oh ! sachez-le, doux amour, c’est que vous m’inspirez toujours, et que vous êtes, avec mon amour, mon unique argument.
Aussi, tout mon mérite se borne à habiller les vieux mots à neuf et à faire servir derechef ce qui a servi déjà.
Car, semblable au soleil qui est chaque jour neuf et vieux, mon amour redit toujours les choses déjà dites—Trad. Victor Hu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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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回家路上看到電線桿上貼「誠徵友人」的傳單。
(可這時代仍有人大費周章張貼海報四處徵友是滿奇特。)
上頭留下一串看似詐騙電話的手機號碼。
「反正魯蛇一條──除了銀行提款卡密碼──真沒啥好騙的。」
抱持一試的心態就撥話了。
弔詭是,還真給撥通了。
話筒傳來空虛的嘟嘟聲。
內心忐忑不安。
送入耳是個穩重的女聲──
How could you not expect a she. I mean what else could that be—a he hey?—oh well . . . that could be possible. Am I being a chauvinistic pig or some sort of shameless sexist huh?—be that case . . . I guess I would keep calm and see how well I could “handle” things.
話筒那端基本不笑的。
套用早些年跟別人學來的、那幾套哄人歡心的伎倆,我說我有意同她「跳支舞」(她似乎很懂得行話,我就被迫改用行話與其交談。)
她提議約東區某餐廳碰面;我說東區可以。
最後,大致確認彼此出席時的裝扮──從她語氣推斷她估計不要在見面前還打電話叨擾,遑提追認了──也不約定信物啥的,一切隨緣。
反正打水漂便罷。
約午後五點二十分見面。
為不失禮節,甚是保有點紳士風度,我大概五點就入座了。
不,其實是她說她會晚到,刻意延遲至二十分見面。
虧我還「盛裝」打扮。
是不會不識趣強求人家準時。
她來了──猜是她──那位女士踏入之際,手錶的分針恰好指在「四」的位置。
幾年下來歷經幾次未得甜果的失敗戀情,已不再對沒有希望的愛戀抱持任何期待。
她幾乎沒有張望,一眼就鎖定我的位置。
沒絲毫猶豫,她往我這走來──優雅的台步:彷彿時裝走秀的模特兒(好吧。或許誇大了些;)不急不徐,讓身子從腳尖至腿部而上到腰際、腹部、胸膛、雙肩,無不配合一定的規律左右擺動。
我這人對時裝文化不熟;只知道:如果能和她一起走在街上,必能引來不少側目,以及招人不少羨嫉──
「假裝對方是自己的馬子、愛慕虛榮一番」的感覺一定很不賴。
「不好意思,來遲了。」
「噢噗嘶──」連忙起身不小心撞到桌子,桌面的擺設搖晃一陣。
「沒有等,」我深吸口氣,鎮定亂成一團的心律,「剛剛播最愛的歌──」
あなたの愛をもっと ぬくもりをもっと あふれるほどに
あなたの愛をもっと ぬくもりをもっと 感じていたかった
「一不小心恍神。」
「嗯?」她微傾頭,嘴角稍勾起,「什麼歌?」
她並沒有立刻拉出椅子,僅是站著,立姿端莊,從容卸下肩背小包、脫下薄罩衫,捧在胸口;動作的同時,眼神沒有一刻移開我的目光。
我稍微注意她嘴角緩緩地勾起,揚起幾乎讓人察覺不出來的幅度,要我很快意會過來;旋即,快步走到她面前,迅捷但不粗魯,抽出椅子──而她十分精準配合我的節奏。
「謝謝。」她就坐的同時,容我間隙替她調整至桌緣的舒服位置。
「你好貼心。」並輕聲補述。
她擅長施展魔法──有些時候話語勝過無謂的動作對吧?──似乎就像魔法師,毫不費力美言兩句,便能讓接收話語的人心臟怦怦跳。
我猜,這就是她所述「本人從旁指導」的意思。
她的一舉一動,似乎無不透露神秘訊息。
我呢?我的眼力被嚴謹檢視;絕不能漏看任何肢體動作、面部反應──彷彿,我才是動見瞻觀的人。
環顧四周,似有滿席、不可視的觀眾,仔細檢驗我的演技、反應,更多是窘態──等著看我出洋相,進一步斷定我不夠格接受這位女士細心手把手的指導──
What the heck—I can still “carry” myself pretty good after all—and, I know how to dance.
「剛你說,」她撥髮、指尖貼著耳廓聆聽背景歌曲,降低音量接著說,「什麼歌呀?」仍容我依稀聽懂。
「噢對,」我不疑有它解釋,「恰克與飛鳥。」
「飛鳥?」她重複我的尾句。
怎能奢求對方理解我的品味?
「沒聽過?」
她願意賞我面子,而不是丟尖銳刻薄的冷嘲熱諷,或大聲戳破「現代人不看老劇」拆我台,抑或冷峻帶刺兒的冷眼。
我幾乎就快忘記大學的時候,曾和某個同系女生聊到音樂(剛好報告分同一組;她被唱到名的時候──尬電──真該把當下的表情拍下,並上傳臉輸:完美的「想自盡」的表情)──當時對方連掩藏都不遮掩一下,滿臉不屑──
我得折磨自己、面對一張臭臉,重頭解釋什麼什麼、好在哪裡好在哪裡之類的……
之類的。
她不一樣。
眼前的她,眼睛雪亮,興致勃勃──噢,我該這麼說──假裝有興趣……嘛?順著話題聊。
順著話題聊……如果想讓對方無聊至死──只管扯開話匣子瞎扯自己的事──
經驗告訴我:聊天對象不擅談天的話,他聊什麼就跟著聊什麼;起碼保證對話不中斷──這是我從「咖吶雞」(Carnage)溝通技巧的書抄出來的法則。
「我滿喜歡他們的’Say yes’。就是因為喜歡看《101次求婚》,愛上他們的歌。」
愛には愛で感じ合おうよ
恋の手触り消えないように
何度も言うよ 君は確かに
僕を愛してる
迷わずに Say Yes 迷わずに
我不禁挑起一側眉。
「妳都看,」我輕鬆將雙手擱在桌上,故意用右指叩一下桌面,「老作品囉?」
「我以為是經典呀?」她露出無辜的表情,「所有人都看過吧?」
我心一抽。
承認沒看過──一向不愛那種愛得浮濫的偶像劇:一來不愛偶像崇拜;二來,對長相實在不符合審美標準,所謂的「俊男,」卻能毫無忌憚與女神曖昧、溫存──往往嫉妒得雙眼發青、心一瓣一瓣被撕碎──關掉電視,不如躲回被窩「捶肉」來得好受些──一向不愛偶像劇,但不妨礙我對她稍稍增加好感。
感覺很聊得來。
「我喜歡男主角單純想讓女主角幸福而認真的樣子。」
她簡要地說。
單純?認真?幸福?
三個離我遙不可及的詞彙──荒謬的組合──自一位打扮典雅婉約的女子口中說出。
再也沒有任何一場晚餐約會比現在更能取悅我。
「聽您這麼說,似乎很欣賞男主角的單純樣子?」我稍微整理一些問題,才慢慢說出,「哪幕最令妳印象深刻啊?」
她稍微傾頭,微微搖頭、眨眼。
「我的意思是:從哪個場景讓妳、呃您,看出男主角為……女生……幸福認真單純努力樣子……從哪邊?」
我吞了吞,為亂成一團的提問感到懊悔不已。
她笑出聲──並不是嘲笑,而是給人一種「早就期待你會這麼問,」意料對方反應而發出會心一笑。
「第六集吧?」她用指背梳過瀏海,「就是男主角為了證明不會像女主角的前男友一樣死去、早她一步離開,不顧危險跑到馬路上差點被卡車撞上的那幕──」
Nearly run over by a truck, huh? I could never come up with such a cheesy way to prove someone’s determination—say, if I got to write soap operas for a living—and, no gainsaying, this trope is still afresh to the contemporary audience—if “we” had the honor to invite the playwright to a supper, he would have felt much obliged—hear her overstated appreciation, be that case . . . his frenetic “fan-ny” we have here—And, he would feel pleased and have the impulse to cast my partner in one of his shows (if he is still working in the television industry and writing soap operas)—no unspoken rules . . . nothing scandalous in this trade—
我承認恍神了。
只注意她輕鬆撐著臉頰,露出一抹微笑,專注看這邊兒自得其樂。
「呃……好哦……卡車……?」「卡車呀──」
隨後,餐點送上了。
我因走神而羞恥不已,一把拿了刀叉,狼吞虎嚥起來。
「好……」她呢喃,「……嗎──」
「好……什麼?妳……卡、車嗎?……呃?什麼?都好,都很好……」
她稍捻起紙巾,微微起身,身子向前傾,伸出右臂,而左臂墊在橫膈膜位置──我絕不會說看見雪白肌膚,與黑蕾絲,及引人遐思的陰影處──胸口一陣電流竄過。我急忙移開視線。
她替我拭去沾到嘴角的醬汁。
「這家餐廳真的滿好吃,對吧?」
「當然,」我下意識用食指押著剛剛她擦拭過的部位,「相當美味,謝謝招待──呃不對,推薦得好呀。」
「呵呵,」她露齒而笑,「那好。」
(下一小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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