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無聲的告別》
第五十一章:海浪退去的那刻
「我今天拒絕了我兒子的視訊,」床上的李伯突然說道,語氣像剛完成一項壯舉。
阿琳替他蓋好毯子,愣了一下。阿琳反問道「啊?為什麼?」
李伯回說「因為我知道他又要勸我加油,要我吃保健品,還要跟我炫耀他升主管。說真的,我只想靜靜喝一杯熱茶,聽點音樂,不想聽他那套績效指標人生哲學。」
阿琳忍不住笑出來,「李伯,你這是癌末界的叛逆期嗎?」
李伯回答「不。」這時李伯望向窗外的陽光 說道,「我是終於活得誠實了一點。」
陽光在病房裡落下一地金黃,像是特地為李伯這句話灑下的掌聲。阿琳沒有出聲,她知道,這種坦然不是一夜生成,而是日復一日從疼痛中練就出來的鋼絲。
當人被迫直面死亡或失去時,房貸、面子、競爭這些日常的壓力,就像海浪退去後的泡沫,終究會消散。而真正留下來的,是礁石般粗糙卻誠實的紋理。
李伯一邊看著窗外一隻吃著吐司的鳥,一邊感慨:「以前我在辦公室怕人說閒話,明明不想去應酬還硬喝三杯,現在想想多蠢啊。現在這病給了我一個合法的藉口,終於敢說不。」
他頓了頓,又說:「不過我還是會感謝護理師,因為我的血管不明顯,打針的時候不好找 常常重打好幾次 所以只要一打完 我都會說聲謝謝 希望能夠少挨幾針。」
阿琳聽了笑彎了腰,「你這樣說,她下次可能會溫柔一點。」
李伯說「我寧可護理師拍打的時候用力一點 因為拍打血管跟打針相比 還是打針比較痛 因為沒打好的地方 跟打好的地方 都會痛 尤其是打了好幾次都沒打好 痛的地方更多 真的是這裡痛 那裡也痛啊」
他們都笑了。這笑聲沒有掩飾什麼,反而像海潮退去後,曬乾的石縫中,一朵依然努力開放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