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姓人!啊我就這麼明顯了,妳不意思意思一下喔?蛤,卞姓人?」
這麼多同學抱著看戲的心態在旁邊鼓譟。
「裝蒜喔卞姓人──」
想當然爾,要是她當所有人面前直接打槍彭允文,那該有多尷尬?
「說話啊,卞姓人!」
畢旅還剩一天才結束,而允文的行動無疑將她推到懸崖邊。想想,她說任何話都不對;甚至,做出任何反應都不合適。說穿,答案很簡單──他如果喜歡,我們私下來講,我可以用一百萬種方式講同樣一件事──看是要最殘忍的說詞,還是最不痛、最溫柔的對待,我都可以給你──但,當著所有人的面?用最殘忍的方式對待我?
「妳就知道了啊,還假掰咧──」
你不能老是羞辱我,又突然說你很喜歡我,又要強迫我跟平常一直羞辱我的人在一起。
我又不是你的寵物,幹嘛要配合你?
彭允文老是這樣:自以為是,覺得自己做什麼都是對的。
別人叫他不要這樣做,他偏要一直做,堅持自己是對的。
彭允文一直開名字玩笑;他的意思她當然意會到了。
但是,已經明確跟他說「不要這樣做」還重複講好幾次──都講不聽,反而變本加厲,「卞姓人」、「卞姓人」的叫──煩不煩?
但這都不是重點──也跟其他人無關──重點是:允文後面站著幾個平時跟他混的男同學面前──他們「見證」整件事。
要是讓「他」誤會怎麼辦?
「卞姓人講話啊卞姓人。」
她無計可施,心生逃跑的念頭──逃跑雖然可恥,卻有用──
她就逃跑了。
可恥的她,邊跑眼淚邊掉的她,心裡所想的是:要是換他先過來開口的話,或許……嗯──並不是不可能……吧?
她現在只能暫時躲在這了;又黑、又冷,孤孤單單,蜷縮在角落,遠處燈火通明的建築物裡面,國中生的嬉鬧聲不斷傳過來。
熄燈前都是自由時間,現在回去只會碰到那個豬頭,跟其他剛剛有看到的同學。
她一點也不想見到那個大豬頭──如果被其他同學看到,跑去通風報信的話?──她現在不想見到任何人。
她覺得莫名其妙──淚珠在眼眶裡打轉──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要經歷這種爛事?
好好的畢旅,被人家弄成這個樣子──被毫不負責任,糟蹋成這樣。
整個早上暈車、四處跑來跑去、走什麼獨木橋、跟人家體驗行軍、一堆沒意義的團康活動、食物還得自己張羅──又難吃得要死,還沒時間休息、下午還差點中暑、晚上非要搞個營火晚會,吵死了──就是那個豬頭大笨蛋──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糟的一天。
我幹嘛沒事跑來受罪?
是誰?──她感覺到某人的喘息聲慢慢逼近──不要──不要看──現在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聲──不要──她遮住自己哭紅的臉──聽到腳步重重踩在地面的聲音──不要──
「曉雯?」
是天明?氣喘吁吁的,朝這邊跑來。
「你怎麼過來了?」她的意思其實是:你怎麼知道我躲在這邊?
「我就偷裝發信器咩……」他停頓半秒,「開玩笑的。」
曉雯忍不住笑了出來──差點就相信了;一卸下心防,就忘了應該把紅潤的眼角遮住。
「說真的啦──你怎麼知道?」
天明額頭仍不斷冒汗。他只是聳肩,一派輕鬆回答:
「我就是知道啊。」
對,一切都這麼理所當然。
她知道──噢不,是一直相信──他一定知道自己躲在哪。每次,她覺得很難過、很想逃離所有人的時候,他總會過來安慰她──她都知道。
她已經冷得開始渾身發顫。
「呃……」他放慢動作,緩慢蹲坐到她跟前,「剛安撫某個不長腦子的北七,匆匆忙忙過來,還來不及去妳們房間拿妳的外套……先用我的可以嗎?」
他脫掉自己的外套,甩過她的肩膀,將她包裹住。上頭還暖呼呼的──畢竟他剛才一路跑來──似先幫她暖好──身體不那麼抖了。
「有沒有比較舒服?」他刻意用微弱的聲音,彷彿不想被任何其他人聽見,細柔地在她耳邊說。
「嗯……很溫暖。」
(下一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