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象席地而坐》談人生的荒原

2024/03/1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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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個小時的電影,4個小人物在一天之內發生的故事;一個推了霸凌的同學,導致同學摔死的男高中生(彭昱暢 飾)、一個因為與學校老師產生曖昧關係,影片被上傳而東窗事發的女高中生(王玉雯 飾)、一個即將被送進安養院的老人(李從喜 飾)及一個終日無所事事,因睡了朋友老婆而害朋友一氣之下跳樓的小流氓(章宇 飾)。  


  影片的背景,灰灰暗暗髒髒的,沒有藍天白雲,就像片中角色們的表情,沒有笑容,多半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即便說出「哈哈哈哈」,也像是在苦中作樂。「聽說滿洲里有頭坐著的大象。」大象,象徵著每個人心中不那麼實際、遙遠的人生目標或終點。但為什麼是滿洲里呢?為什麼非要離開呢?  


  4個人都想去滿洲里、4個人都有離開的理由。片中在車站時老人跟男高中生說:「不去才能解決這兒的問題。」離開與留下來,其實都有各自要面對的課題,沒有孰優孰劣。男、女高中生的離開,是為了逃離家鄉的環境、逃離與自身相關的人、事、物、逃離這亂糟糟的一切,也為了不拖累家人,而選擇離開;老人與流氓則是因為家鄉沒有愛了,而選擇離開。  


  「你能去任何地方,可以去,到了就發現,沒什麼不一樣。」

  

  我們都曾有環遊世界的夢想,但在繞行世界一周後,終究要回到我們熟悉的環境。對於國外完全陌生的人、事、物,除了帶著新奇的眼光看待與體驗,要作為生活的一部分還是有困難的,因為我們的文化、傳統、習慣、語言、歷史等有所不同,更重要的是我們所愛的親朋好友也都在我們熟悉的家鄉,離開,是為了回來。  


  老人說要帶孫女去年輕時當兵的地方,而那個地方就是滿洲里。當我們事隔多年,想回到曾經走過、生活過的地方,不是因為眷戀風景,而是因為眷戀過往的回憶。有些回憶被保存在空間中,必須回到那個場所,才能夠被觸發、再創造,而這也就是保存文化資產的重要所在,因為它保存的是某部分人的記憶、情感及生活。


  「對我而言,這幾十年我都在餵自己糖衣砲彈,以為換一個地方,就有新的生活。其實人生最好的狀態是,你站在這裡,看著遠方,感覺那裡一定比這裡好,而不要過去。」


  活著就要有希望,就要看著遠方、感覺有改變的可能。離開,不確定會不會變好,但留下來,就只是個烤串的。在車站老人轉身想離開時,男高中生對老人說:「去看看吧。」老人回心轉意了,沒有去看過怎麼會知道結果如何呢?在還沒行動之前,所有臆測都只是臆測,沒有過程就沒有結果,過程的優位性是先於結果的。而越多的過程,就有越多的結果,當我們體驗、看到更多的風景時,對於風景的好壞也就有了自己衡量的一套標準。


  「人活著,是不會好的,會一直痛苦,一直痛苦;從出生的時候開始,就一直痛苦,以為換了個地方會好,好個屁啊!」


  如何表現底層人物生活的無奈、人生的荒謬?影片使用很多的長鏡頭(或稱為一鏡到底、不中斷鏡頭、長時間鏡頭)以及近距離拍攝人物的「背影」,讓我們能夠更接近角色、在脈絡中理解角色,並讓影片感覺更真實。其實這些小人物皆充斥在我們的生活中,只是我們很少有時間注意、觀察他們的生活,藉由長鏡頭的敘事,連續的鏡頭,突顯動作與動作之間的差異、或某種荒謬表情的不連續,跟著角色一起思考、理解、走過這個謊謬的荒原。當我們看著角色的背影時,看到的是他的勇氣,勇敢面對生活的勇氣;兩旁的景色像隧道般逐漸退去、改變,就像從廣袤的環境進入狹窄黑暗的隧道,即便眼前一片漆黑,卻始終相信道路的盡頭有光。  


  4小時的電影很長,卻也很短,長的是,我們因此更理解角色,而能夠將角色、情緒帶往更遠的地方;短的是,再也看不到胡波的電影了。胡波跟我一樣都是1988年出生的,30歲很長,卻也很短,長的是,我們有力氣留下些痕跡;短的是,痕跡很容易就被抹除了。死亡離我們很遠,卻也很近,「如果你現在在一個高樓陽台上,會想什麼?」「不想,我還能怎麼辦」我們現在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周遭的人沒有犯下太大的錯誤,生活中總有許多不得不的無奈、荒謬,但唯有走過荒謬、走過荒原,才能看見在痛苦中盛開的花朵。 

2018/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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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博士生/建築系畢/證照:高考公務員、工地主任、古蹟工地負責人/前地方文資薦任公務員(建築工程職系)/研究領域:建築哲學、文化資產哲學。由「哲學性」、「反思性」角度,評論文學、建築、哲學、時事、影劇、社會科學、自然科學、音樂藝術、文化資產、公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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