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眼的印象,心裡不禁嘀咕著,與其說是湖,倒還比較像池,與其說是商店街,毋寧說是稍微繁榮的街道。可偏偏行走與其間,心境上卻不是失落,更不是埋怨,反而仍然懷著一種雀躍、一種著迷。回頭再想想,眼睛所見確是平凡的景致,不論是湖、還是街道,可是卻在那平凡裡,感受著一種說不出口的不平凡。這是魔法嗎?抑或者這空氣裡瀰漫著讓人迷亂,甚或上癮的氛圍。心裡頭滿是疑惑,就在搭機回國時,隨興地詢問著蓁蓁這趟旅程最喜歡哪裡,沒想到她竟然不假思索地回應著:湯布院。剎時覺得,也許無須去探究那背後的緣由,只需甘願地成為魔法的俘虜。
講到位於九州大分的湯布院,那該可算是日本極富盛名的溫泉勝地。然而在查找資料時卻發現,有些資料寫「湯布院」可是有些卻標示「由布院」,於是試著查閱更多資料後發現,其與當年「福岡」、「博多」兩地合併過程中,曾有「福博」之名,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也就是說,湯布院其實是「湯平村」與「由布院町」兩個地方的整併,遂各取名字的一部分而成「湯布院町」。而「湯布院町」又含括三個極為著名的溫泉,「湯平溫泉」、「由布院溫泉」以及「塚原溫泉」。所以也許更確切的說法該是湯布院町的由布院溫泉。最弔詭的是「湯布院」與「由布院」的日文發音竟然都是YUFUIN,無怪乎兩者之間極容易讓人感到混淆。

由布院溫泉雖然成名甚早可是卻也曾經歷沒落的風霜,令人慶幸的是在那樣的困頓裡,當地居民仍然力阻大型的開發計畫,遂能保持現在古樸的樣貌。心裡不禁猜測著,也許這也是魔法之所以發生作用的關鍵吧!因為那多年來所堅持保有的樣貌,存在著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魅力。甭說別的,光是想著颱風天在湯之坪街道走著,那急風驟雨的樣貌,卻仍然無法澆熄旅人的熱情,就足以讓人瞠目結舌。可若進一步詢問旅人所為何來,相信很多人也許只是回應著,走走看看,因為這就是一條商店街。而且還不是屋與屋之間有著簷廊連接遮雨的現代街道,而是獨立的日式老房子。每每在一家商店轉移到另一家商店時,都得面臨風雨失控的「洗禮」。可是,旅人依舊堅持地走著。

隔天,風雨稍為緩和一些,離開民宿之後想起了還未造訪金麟湖,遂開車前往。從停車場走出來沒多久,就看見金麟湖,其最大的特色在於湖的西邊有溫泉湧出,可東邊湧出的卻是清水,冷熱交雜,遂容易產生水氣。這使得金麟湖以霧氣瀰漫而得名,而濃霧在陽光的照耀下產生各式各樣的變化,以及其迷濛神秘的樣貌更賦予了這個湖泊許多的傳說。這一切種種,倒也不免成了旅人心中幻想的魔幻景致。
然而眼下,經過颱風的侵擾,大雨澆灌之後的金麟湖,不僅湖面暴漲,霧氣也悄然無蹤。少掉了朦朧的美感,乍然驚覺這其實是個不太起眼的小湖。也許颱風弄亂了她的妝顏,也許是時間與季節的錯過,使得難以領略傳說中的魅力。心裡頭還納悶著,一轉身湖畔一間簡約的美術館旁,竟有一棵先行入秋的楓樹。那紅綠參雜的色彩,搭襯著美術館全黑的木造建築,突然讓人有種魅惑之感。那一瞬間,原本對於金麟湖的失望逕自一掃而空,甚至腦海裡還自行融合著楓紅與湖泊的美麗樣貌。

回到湯之坪街道上,前一天下午主要以極為著名的蛋糕店B-Speak做為起點,朝著車站的方向而行。而眼下則是改成從金麟湖走向B-Speak,如此一來就能完整賞玩整條商店街。不若昨日的超大風雨,想當然爾眼下的遊客數量也大幅提高。可那一家又一家各具特色的商店,偏偏就能讓人停留駐足。那並非千變一律的商品,以折扣戰的方式來吸引旅人,而是各自販賣著獨特的產品,遂總能挑起人們的好奇。

以食物來說,舉凡前述的B-Speak的蛋糕捲與山莊無量塔的巧克力、Milch的起司蛋糕與布丁、還有花麴菊家的布丁銅鑼燒……等等,都各自有各自的擁護者。不僅旅遊書籍中反覆提及,甚至網路上也充斥著各種讚譽,使得那獨具魅力的商品,成了這條商店街必買的甜食。特別的是這些販售食物的店家,以日式老建築為核心,搭襯著極為用心設計的商品平面廣告,竟然收到相輔相成之效。那迥異於在一般的現代商店看見廣告的視覺刺激,重點全然聚焦在食物本身。如今,看著色彩鮮豔的平面看板,以及其後雖然僅以黑色呈現卻絲毫不遜色的老房子,才愕然驚覺,那感受竟然從食物本身延伸而至一種氛圍。也許,這會兒美食不再是唯一的主角,而是在此處享用著美食,方能體悟到何謂愜意。

當然商店街不單單只是販賣食物,以現代玻璃屋造型的「蜂巢」、專門販賣宮崎駿動畫商品的「橡子共和國」,還有許多其他的特色商店,則是以各式雜貨而引領風騷。其特色仍然是將商品擺放在老式建築之中,那迷濛的光線,伴隨著歲月的痕跡,剎時讓人有時空錯置之感,也在那樣感受裡,讓人眷戀著。眷戀著賞玩著手中雜貨而心生著迷的自己,眷戀著隔絕於外在時空單純地享受著眼下氛圍的自己,眷戀著一種單純的美、單純的專注。

那是魔法吧!走回停車場的過程中,內心竟然感受到一份惦念。不禁再次回望商店街,心裡頭不禁反覆琢磨著,這條頗富盛名的由布院溫泉區的湯之坪街道,究竟有何迷人之處。那過程中看見了往來遊客的笑容、看見了輕盈的步伐,或者說看見了甘願沉浸在魔法中的旅人。腦袋裡再次想起了,這地區的人們力抗財團的開發案,而得以保有街道原有的氛圍,雖然商業仍然在此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可是卻欣然於傳統與現代的融合,最重要的是也許這裡頭所販賣的不單單是商品,而是氛圍。

商店街的特色中,存在著一份用心,不論是商品本身,抑或是商店的經營。更因為用心,遂衍生出一份自信與昂然。若再加上溫泉區本身所具備的特色,該是魔法得以生效的緣故吧!試想,旅人在泡湯之後,卸下了一身的壓力與疲憊,而後輕盈自在地在商店街中尋寶。整個場域所營造出來的自信與從容,慢慢沁入旅人放鬆的心情之中。也許隨著時間的浸淫,旅人中能慢慢領悟到,這兒的迷人,不單單是日式老建築、美味的甜點、創意的商品,還有旅人丟失許久卻在此找回的那顆閒適的心。
原來所謂的魔法,可說是外在的氛圍,可也是旅人的心。輕輕地踩踏著步伐,不知是否往來的旅人都曾悄聲地問自己,什麼是人生?在那汲汲營營裡,究竟獲得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不甘於平凡,卻又戀著平凡的單純;甘於平凡,卻又放不下不平凡的魅惑。人生呀!是否能慢慢懂得,平凡與不平凡之間,未必全然互斥,也許可以嘗試在共存中找著安住之所。譬如說,在平凡裡,細細品味著不平凡的細膩,一如在湯布院所感受到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