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軌(22)
少年W的內心有道缺口，每天回去道場時這道缺口都會變得更大。
靈妃老師宣布因為驅鬼有功，於是大師兄被真君指定成為「傳道老師」。因此以後除了靈妃老師外，大家也要尊重大師兄這位「老師」。在道場中，少年W盡可能避免與新晉的傳道老師獨處一室。
之後來了個有困擾的男大生小陳，也住進了道場。原來這個小陳，其爺爺跟父親去年下半年接連過世。宮廟說是黑令旗厲鬼持令復仇，而持令的鬼魂祖上與陳家有滅族之仇，太兇而無法處理。就在此時，道場接納了惶恐無比的小陳。少年W試圖提醒小陳學長，想提醒「傳道老師」有問題，不要單獨修行。
但對方還是去了單獨修行了。當少年W看到小陳學長走出房門後，腳步一拐一拐的時候，少年W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天少年W在自己房間哭得淅瀝嘩啦。他覺得自己必須改變。
——水鷗《脫軌》
二十章、拯救(三)
吳律的母親名為葉淑美，星期四中午在警方前去關心的情況下，當眾昏倒。送醫後，除了營養不良外，身上並無特殊限制痕跡。
根據教友陳述，葉淑美因丈夫驟逝而自責不已，認定兒子吳律也可能遭遇不測，於是葉淑美決心效法聖經大衛王為子禁食祈禱的情節。
簡單來說，這是一個失去親人而陷入偏執的可憐人。
「唉。人死不可復生。」被稱作傳道老師的銀髮老人搖搖頭，「我也知道淑美師姐有些偏執了，我勸不動她。所以我請教主老師跟她勸幾句，但她依舊很堅持。」說完後，老人深深嘆了一口氣。
教中被稱為「靈妃」、「老師」、「教主」，或是三組名詞混搭的宗教領導者，是一名三十四歲的女性，打扮得體、妝容樸素，保養得宜。她實際年紀比多數教徒都年輕些，但言談舉止卻像個老派前輩。一聽到警察質疑，她的態度激動得有些可疑。
「我們勸她不要這麼做！我們知道禁食是有生命危險的，一直勸她要吃東西要喝水。」教主抹著淚水，「但淑美師姐連水都不肯喝，誰給她勸都沒辦法！」
警員狐疑地問：「妳們沒有找其他人嗎？」
「有。我們本來就打算報警了，幸好你們來的正好，救了淑美師姐。」短髮教主淚流滿面，止都止不住。「不然若是淑美師姐走了......我怎麼怎麼對得起子豐大哥啊！我就是個失格的老師啊。嗚嗚嗚嗚嗚......」結果審訊的警員反而要安慰這位教主。這個教主哭了很久，喝了很多次水，上了幾次廁所，讓警方足足花了一小時才把對方的筆錄製作完畢。警方也確認了所謂的「子豐大哥」，的確就是葉淑美不久前過世的丈夫吳子豐。
放學後的姊弟倆來到醫院，警方也詢問著他倆的證詞。
「吳律，是你用信箱向人求救，是嗎？」
「......是。」
「你們姊弟倆都知道媽媽在禁食嗎？」
兩姊弟一齊點點頭。
「你們媽媽這樣子......是不是跟別人有關？有沒有誰做了什麼？或有誰說了什麼？」這種情況分明就不合理，在這個看起來普通的宗教社團，葉淑美竟然會絕食到這種程度。警員心中有所懷疑，但教友跟兩位老師都沒有人鬆口。
「有......」少女吳優試圖開口。
「——姐姐！」少年吳律警告了一聲，少女吳優竟就安靜了下來。
看起來少女吳優可能會是關鍵證人。
根據醫生診斷，葉淑美並無大礙。她掛上點滴後，生命跡象就非常穩定了。
承辦員警高人杰是鄭詠瀚的同學，而鄭詠瀚後來在傍晚時又私下問了案情。基於偵查不公開，高人杰本不該分享情報的。但此案本是鄭詠瀚初步調查後呈交分局處理的，所以高人杰還是把葉淑美與一雙兒女的情況告知了鄭詠瀚。
雖然情況複雜，但可以看做少年吳律與其母親都暫且脫離了邪教的控制。
偵查不公開，若是套用於警方間不同單位的情報互通，勉強還可以算作是協力辦案，算不上偵查公開。但若透露給當事人或其他平民，就絕對違背了原則。
鄭詠瀚不是個無法變通的人。
倪莉雖然不是當事人，但她是報案人，就各種層面來說都不太可能干擾到搜查。考量到跟鄭詠瀚講的時候，倪莉聽起來聲音非常緊張，所以鄭詠瀚打算稍稍透漏一些口風。在傍晚時，他傳了個訊息給倪莉——「吳律跟母親都平安，他們沒事。」
＊＊＊＊＊
深夜倪莉寫完小說後，小怡依舊沒有回覆。
時間又是凌晨一點多了，已經是星期五了，寫作的時光總是過得快啊。凌晨一點鐘，要......打電話嗎？大學時期的小怡算是夜貓子，可是如今都出社會了，繁忙於生活的小怡還會如此晚睡嗎？
倪莉正準備放棄的時候，小怡回覆了。
小怡：「還可以🥲。」
這樣的表情符號，感覺不太好啊。
倪莉連忙追問，但對方依舊不肯多談。倪莉相當苦惱。這種樣子，小怡究竟是太累不想談呢，還是情緒低沉需要抒發呢？
倪莉不知道該怎麼幫忙自己的朋友。她想起了兩人相處的點滴。十幾年前，她們還是大學生的時候，是同個寢室的室友。在社團博覽會的時候，小怡拉著她去了空手道社。倪莉本來沒學過化妝，還是小怡手把手讓她認識了女生變漂亮的各種「法寶」。小怡偏好的妝容雖然是獨特的哥德風，但她人卻不陰鬱，活潑又外向，後來還成了下一任空手道社長。
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倪莉遭遇了事情，而兩人間有了誤會而分道揚鑣。但五年前倪莉碰到困難時，小怡還是不計前嫌地來幫倪莉了。倪莉必須要幫忙小怡。
「小怡，今天我有個小粉絲活下來了。」
倪莉不知道為何自己要在這種時候，與小怡分享這件事。她......不確定。難道她期盼小怡像家人般為倪莉驕傲嗎？但這樣不是反而對比出小怡的失敗嗎？
「他寫了本小說，寫說一個少年深陷邪教家庭，被性侵後沒有人幫助他。後來在小說故事中，少年的父親還意外變成植物人。」
以訊息來說，這樣的文字太過冗贅，但倪莉又接連發布下一則訊息。
「他昨天晚上傳訊息給我，是向我求救，求我救救他與他媽媽。可是我沒有馬上發現......」
「一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看到，我馬上報警。後來晚上警察跟我說我的粉絲跟他媽媽都平安。我真的覺得好開心......我想跟妳分享。」
小怡終於回了簡短的訊息：「是這樣啊。」
倪莉覺得自己犯下了嚴重的錯事。她飛快地敲打鍵盤，「小怡！對不起！我說這些不是有甚麼居心，我應該錯了。但上次妳跟我說妳很懊悔的事情......我真的很希望妳沒事情，妳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跟我說。不用悶在心裡，我是妳的朋友啊......」
「如果我說了什麼話，讓妳不開心。妳也一定要跟我說喔。」
倪莉心焦無比。平時小怡總是訊息秒回，如今這樣的沈默，讓她隱隱不安。
上星期四深夜到星期五凌晨，小怡的情緒就異常低落。當年小怡便因他人悲劇而自責不已，所以這次倪莉也相當擔憂——小怡可能又陷入自責的漩渦。
她現在都不回覆。
該不會……她要做出極端選擇吧？
倪莉才剛冒出這樣的念頭，小怡馬上就回覆了。
「沒有喔。小莉兒❤️妳幫了我很多忙喔。」小怡回覆了稍長的句子，「謝謝妳跟我分享這個好事情啊。心情好了些了呢🤩。」
倪莉鬆了口氣。看來是沒事，看來是她自己想多了。
她不由得邊打字邊斟酌，「願意聊聊嗎？」
「不了，我心情已經好多了，謝謝妳啊，小莉兒～」
啊。這樣就行了吧。倪莉吁了口氣。
「小莉兒，對了，妳一定要帶萱萱跟妳媽媽來高雄找我玩喔！我上次有說過了，妳一定要來喔！」
倪莉不由得想起了上次高雄簽書會過後的下午茶碰面，當時小怡的確有邀請過倪莉。倪莉想像著全家人一起拜訪小怡可能出現的溫馨場景，不由得嘴角含笑。
而倪莉回覆：「好啊。我公司活動後就請請看年假，到時候就來找妳玩了～」
畢竟母親癌症了。若要去玩，就得趁著現在還能動、還能走的時候去其他地方玩。
小怡顯然十分高興，訊息寫著：「耶🪂～我要見到妳媽媽💗跟萱萱💗💗💗了。」
「喂喂喂，譚錦怡小姐，妳好像要見到我不怎麼開心齁？妳比較愛我媽跟我女兒齁？」
「💋親一個，小莉兒別忌妒啦。啦啦啦啦啦🎉～」
倪莉有空的時候，雖可能已經是農曆鬼月了，但她們不可能去海邊玩，所以很安全。想到之後可以一家人一起去高雄拜訪小怡，倪莉就萬分期待。
＊＊＊＊＊
隔天早上，警方確認葉淑美醒來後，就在病床邊詢問她。
當警方懷疑道場老師或教友可能參與犯罪時，葉淑美情緒激動。她瘋狂否認，並坦承絕食行為是她未經過深思熟慮的私人行為。對於造成警方、醫院、道場的麻煩，她深感愧疚。
「我的本意只是想為了我兒子祈福啊。之前他爸爸死了後，他又想自殺了......」
葉淑美激動的反應，引來護理站關注，而正在巡房的主治醫生也嚴詞令色地命令警方離開病房。
在病房走廊上，主治醫生態度依舊相當不客氣。但警方依舊從他口中得知了葉淑美狀態良好，僅需住院觀察幾天，持續補充營養就行了。過程大概也不會超過一個禮拜。只是警方沒能再從少女吳優或少年吳律口中得知其他的事情了。後續只能請社工持續關懷這個高風險家庭了。
這些細節僅有跟老同學探聽情況的鄭詠瀚知道。他就沒有另外再跟倪莉講了。
畢竟偵查不公開嘛。剩下的搜查困境，就交給警方來克服了。
反正，高中生吳律本來就有倪莉的電子郵件信箱。若這個高中生想說什麼的話，就會傳信給倪莉的，不是嗎？而倪莉若再收到什麼消息，應當又會跟警方回報的吧。
▌抱城工商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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