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下課之後,世界照常運轉
那天回家後,我一句話也沒說,默默關上門,窗簾半掀,陽光斜照在房間一角,我看著那些被光切開的灰塵在空中漂浮,像靜止的時間裡唯一還在移動的東西。
有那麼幾秒鐘,我完全沒有感覺。不哭、不怒、不動,像是有人按下了我人生的暫停鍵。
然後眼淚慢慢開始流,不是那種劇烈啜泣的痛哭,而是一種靜默、毫無防備的崩塌。
我一邊流淚,一邊問自己:「我是不是太脆弱了?」
在那個講台上,我用盡全力想要證明自己是認真的,結果卻像一場鬧劇,最後還要是我低頭、我道歉、我吞下所有委屈。
我知道在體制裡,學生的聲音本來就微弱,但我從沒想過,當我用盡全身力氣去說一句「我受傷了」時,得到的回應竟然是:「你不可以生氣,你要懂事。」
我反問自己很多次:「是不是我太玻璃心?是不是我真的無法承受壓力?」
但後來我意識到一件事,不是我太脆弱,是這個制度從未給我們任何「合理崩潰」的空間。
老師說我問問題的語氣不好,但他們的語氣呢?我並不是因為一兩句話就情緒崩潰,而是這些話背後長期累積的否定和不被理解。
他們說我不能情緒化,可是當他們質疑、否定、嘲諷時,他們不是也帶著情緒,只是披上了「教育」的外衣?
那天之後,有幾個朋友私下安慰我,也有幾個人保持沉默,我不怪他們,因為我知道,在那種場域裡,多數人選擇不說話,是因為他們也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
我只是很想問:我們是不是太習慣把壓迫合理化,把自我吞噬當成成長?
我也曾經懷疑自己,是不是該乖一點、安靜一點,就能避免那天的一切,但我真的做不到,我不是無理取鬧,我只是想要被尊重,我不是要對抗老師,而是想為那個努力撐住、卻被一再踩低的自己出聲。
如果這樣也要被說成「情緒化」、「不懂事」,那我寧願情緒化,因為那代表我還有人性,還有界線。
我從來都不是那麼勇敢的人,但在那天,我選擇了不再讓自己吞下所有話。
那不是脆弱,
那是誠實。
那晚我終於睡著,是在凌晨三點,夢裡,我站在那間教室,滿牆都是老師的問題,我一個一個回答,答到聲音沙啞、喉嚨乾裂,但每個人還是不停搖頭。
我醒來時,枕頭濕了一片。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深刻意識到,
被壓抑的情緒,會在夜裡用夢的方式討回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