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台灣的ACG產業(動畫、漫畫、遊戲),對我來說,不單只是娛樂,更像是一段人生縮影。從小學課後窩在電腦前看《阿貴》,到高中時在漫畫店翻著《CCC創作集》,再到長大後透過YouTube觀看《床編故事》或一些新銳動畫創作,這條路我走了超過二十年。但回首望去,除了某些意志堅強的個體創作與少數堪稱奇蹟的延續之作,大多數台灣原創IP,像是季節限定的煙火,一閃即逝。
我們不是沒有作品。我們曾經擁有過。

到了今日,年輕一代認得的,或許只剩下《貓貓蟲咖波》和《黃色書刊》這樣在社群平台上以插畫或迷因風格紅起來的作品。這種斷裂感讓人不得不問:台灣的IP產業,為什麼留不下自己的神話?
對比之下,日本的手塚治蟲、藤子·F·不二雄等大師即使過世多年,仍然是漫畫文化的核心象徵,不僅持續被研究、致敬,甚至被各世代視為啟蒙對象。而台灣的劉興欽,作為戒嚴與審查體制下的少數倖存創作者,他的歷史地位彷彿逐漸被時代所遺忘。對許多年輕讀者而言,那些曾在黑白漫畫裡奔跑的角色,不只是陌生,更顯得「不合時宜」。
不只是漫畫,動畫亦如是。
曾經的《阿貴》,以台味幽默結合Flash動畫技術,成為早期網路原創動畫的代表作,甚至還出過書、做過周邊、紅到中國大陸。如今卻像被時間封存的網頁,在記憶裡慢慢褪色。而現在興起的YouTube原創動畫,如《床編故事》與《南方四賤客》式的諷刺風格接軌,雖然偶有爆紅,但往往是單點火花,很難發展成一套能跨平台、跨世代傳承的長期IP系統。

再談電玩。從《仙劍奇俠傳》、《軒轅劍》到《阿貓阿狗》,大宇資訊曾是我們的驕傲,那些由紙片人角色與水墨風畫面構築出的幻想世界,讓人迷戀、讓人熱血。如今的大宇,早已失去創新能力,只會在冷飯中加點熱油重新端出;真正讓人驚艷的,只剩下近年由獨立開發者推出的《還願》、《返校》,與眾多在Steam上默默耕耘的單人或小團隊創作。
動畫電影也不例外。當所有人提起台灣動畫電影,只會記得《魔法阿媽》。它確實經典,確實動人,確實代表了一種「把台灣文化動畫化」的可能性。但更令人惋惜的是:二十多年過去,我們還在用這部作品當代表。
真正問心的話,還有多少部能讓人一眼記住的台灣原創動畫電影?又有哪一部能讓孩子在長大後,依然想回頭重看一次?這不是觀眾的錯,而是產業長期缺乏系統性的培養、傳承與再造能力所造成的結果。
我們的IP問題,不只是缺乏資金,而是缺乏一種「讓角色活下去」的文化機制與產業意志。我們太容易讓一個角色、一個作品被市場喜新厭舊淘汰,也太難讓創作者擁有「把一個角色養成經典」的長期計畫與資源支持。
事實上,觀眾從不會因為作品「是不是台灣的」來決定是否追隨。IP的成敗,從來不是取決於它是否融入台灣文化,而是它是否打動人心、是否讓人想一看再看、是否有讓人想收藏、模仿、傳遞的魅力。
布袋戲與《水果冰淇淋》能存活至今,就是因為他們讓觀眾看到了熟悉、感受到情感、相信還有未來。他們不是靠標榜「這是台灣製造」來打動人,而是靠角色本身的生命力與創意,穩穩地站住了腳。
所以,與其說是「台灣IP不行」,不如說是我們缺少讓IP持續成長的土壤。這片土地上從不缺天才創作者,缺的是讓這些天才持續發光的舞台。
願未來的台灣,不只是創作一次性閃耀的角色,更能培養出陪伴我們一生的經典角色。不管它們是不是穿著旗袍、講著台語、吃著割包,只要能讓我們笑、讓我們哭、讓我們想和下一代分享,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