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雙方的軍隊依舊沒有任何動靜,李保還沒把宋軍要直搗遼軍大營的消息放出去,就先發生了朱鴻夫扣兵一事,陸嬋寧少了朱鴻夫的十萬軍,要是就這樣直闖大遼軍營,勝戰的把握恐怕會瞬間減半。
既然不能面對面直接交戰,那就只好再使計逼退遼軍。
李保進大帳後就給陸嬋寧點頭暗示,陸嬋寧瞥了一眼帳口,隱隱約約中果然能看見有個人影在外頭,那是被李保引誘前來的胡天際。上次陸嬋寧直接告訴他戰謀卻導致遼軍大敗,若再故技重施,胡天際這回可能不會信了,那便由他自己偷聽,聽得幾分情報就帶回大遼幾分吧。「朱鴻夫不肯出兵,那十萬兵就當無用,這一戰,由我的三十萬兵來打。」
李保拱手提著建議:「不如讓小將去請求陸大將軍支援十萬兵,以求嬋將軍的速戰速決。」
陸嬋寧一口回絕:「不行!這並非危及之事,陸大將軍的十萬兵是最後的防線,要是現在全數用上,我方便會孤立無援,要進不得,要退也不得。」
「遼軍一直沒有出兵的消息,怕是要拉長戰事。尚且未知大遼備下了多少糧草,我軍糧草最多只有三月,要是不能在嬋將軍預想的二月有餘打完此戰,我方的情況就會更為苛刻。」
「這點我知道。」陸嬋寧突然拿出了筆墨,緩緩在紙上寫下幾個字,「李保,準備五萬騎夜襲遼營,分多個據點進行,拉散遼軍的兵力一一擊破,切記不能走漏風聲,要是遼軍對夜襲有所警戒,那對我軍就更不利了。」
李保斜眼觀察著帳口的人影,大聲回話:「小將遵命,即刻去辦。」
帳口的人影一聽見李保要出帳,忽地一晃就給跑了。
陸嬋寧看著李保,放下手中的筆,那手指頭卻不停地輕敲桌面。李保看著紙上寫著『誘之勿攻,放火燒糧』,這便明白了陸嬋寧真正的命令。
* * * * *
嬋氏軍的五萬騎實則分成兩部,一萬騎在大遼營前進退迂迴,並非真的想要攻進遼營,只是以擾亂遼兵軍心為目的,讓遼軍摸不透宋軍的來意為何,藉以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而剩下的四萬騎得找出遼軍大營裡全數的糧倉,並且燒毀之。
陸嬋寧派去燒糧的騎兵多達四萬騎,是為了萬一被遼軍發現,在戰事不可避免之下,四萬騎在人數上也能有個照應,只要拿捏得精準,多半還能確保兵力返回貢春鎮。
風雨瀟瀟,月色不明,要是沒有火光指路,別說不分前方是地還是沼,就連大軍行進之時也只能聽見胄甲碰撞發出的鏘鏘聲。人形輪廓模糊,嬋氏軍這一路可是走得又驚又險,還好遼軍大營裡還有安上幾支火柱,遠遠就能看見燃得明亮,否則這下真是不見兵不見敵了。
前方的一萬騎按照計畫開始進行擾亂,人人騎著馬四處亂奔,手裡還拿著銅鑼不停地敲打,就連嘴上也時不時地大吼大叫。這波噪音宛如浪潮般滾滾捲向遼營,驚擾的程度堪比震天,鑼聲和著叫聲再加上馬蹄聲,那可不僅震撼耳膜,就連人的一顆心臟也該聽得發慌了。
不過奇怪的是,嬋氏軍的擾亂之計似乎沒有引起遼軍的注意,整個遼營安安靜靜地沒有一絲動作,就連守門的小兵也不見半個。嬋氏軍在又進又退之間,漸漸向遼軍大營靠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踏進了遼營內,這才發現——裡頭竟然空無一人。
後頭的四萬騎也在同個時間從四周緩緩靠向遼營,糧倉的位置通常會設置在軍營的後方,而連日來大雨不斷,光憑帳屋不但無法替糧草擋雨,更是無法阻止濕氣滲透,於是在眾多的倉庫內,糧倉必定是使上最好的木材建造。
果然在無數帳屋中有幾個格外不同的倉庫,嬋氏軍個個面露喜色,燃起一支支火把就準備放火燒倉,不過在打開倉庫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怔住了,因為倉庫裡面——全都是空的。
李保在軍營裡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大帳就在眼前,卻狠狠地摔了一跤,一攤泥水就這麼惹上身。陸嬋寧正好站在大帳口,一手使勁就攙起了李保,還順手抹去了他臉上的泥水,陸嬋寧見李保這番反應,直覺又有什麼大事襲來,一張臉色沉得難看,連呼吸都變得又重又緩。
「嬋將軍,五萬騎全被遼軍殲滅了。」
陸嬋寧一怔,雙眼不自覺地瞪大,「五萬騎全被殲滅?」
「是。」李保詳細地將情況一一報上:「遼軍大營裡空無一人,就連糧倉也早就被搬空,待五萬騎確認這件事時,已全軍身在遼營之中,也等同是全軍進入了遼軍作戰的範圍。我軍此時想要儘速起兵返回,遼軍卻從外環包圍而上,將我軍團團困住,我軍殺不出重圍,全數陣亡。」
「怎麼會這樣?是從胡天際那裡走漏的消息嗎?」
李保搖頭否認:「小將認為應該不是。小將派去監視胡天際的人回報,說胡天際那日從大帳離開後,便不曾打探過什麼有關戰謀的消息,今時今日也只知道嬋氏軍是去夜襲,初聞燒糧倉一事顯得很是震驚。」
「是反反間計。」陸嬋寧似是明白了什麼,大大地吐了一口氣,「知道我要派兵夜襲,反而利用這一點使出空城計來個請君入甕,燒糧一事雖沒透露,不過他們事先運走糧草,可以說是萬事周全了,再看看我,不但沒有燒到糧還白白丟了五萬兵,當真是狼狽極了。看來南方樹林一事不是讓胡天際起了戒心,而是讓大遼的某人起了戒心了。」
「某人?嬋將軍意指何人?」
「你上回說白帕和鐵杉多年前下獄後就不曾再領過兵,多年不曾領兵的人,思慮是絕對不可能這麼縝密的。」陸嬋寧望著遠方沉沉思索,「白帕如果只是大遼的一只棋子,那麼這個鐵杉必然也是。李保,除了打探到大遼此次領兵的將軍是白帕和鐵杉之外,探子還有沒有查到大遼有帶上軍師?」
李保細細回想,點頭道:「探子確實曾經提起,此戰大遼派出了一個名叫貫裂真的軍師。」
「貫裂真?」陸嬋寧對這個軍師很感興趣,「你有聽過這個人嗎?」
李保搖頭,「小將出入沙場多年,和遼軍交戰無數,從來沒有聽過貫裂真這個人,也不曾聽陸大將軍提起過。」
「耶律劫沒有親自領兵上戰,看來其中原因就是這個貫裂真了,我不過用沼澤吞了他幾千兵,他居然一計就直接取我兵上萬。」陸嬋寧說著說著竟還笑了,「四郎說耶律劫擅長使計,我沒有見識過,不過這個貫裂真如此厲害,卻從未聽四郎提起,甚至連陸大將軍都不曾聽過。耶律劫身邊有這等高手竟還能長久不見光,也真是絕了。」
「嬋將軍,現在不是誇獎別人的時候。」平時冷靜的李保反倒比陸嬋寧還更心急些,「五萬兵既已去,糧倉也沒燒成,接下來如何打算?」
陸嬋寧聳聳肩,笑望李保,「敵人不就是要我動嘛,你瞧我這一動就損失了五萬騎,既然如此,敵不動、我不動,我看他能捺得住多久。計畫好的把戲總有一天要使上的,屆時我見招拆招,換我掌握情勢,他就不得不速戰速決了。」
出戰前楊四郎曾經交代過李保,一旦發生什麼不對勁的事情就要立刻派人回報楊府。其實戰失五萬兵本來也不算是什麼大事,不過李保就是總覺得遼軍大營裡還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事,而這件事可能足以摧毀陸嬋寧甚至整個宋軍。
陸嬋寧的態度越是輕鬆,李保就越是擔心,一直糾結著該不該派人上楊府回報。但說穿了,這一切也都只是李保的猜臆,沒有實質的證據可以證明大遼還藏有祕密,他決定暫時隱瞞這份心思,不管對楊四郎或陸嬋寧都沒有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