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唐軍兵分兩路,進襲江淮宋軍。
李孝恭要求李靖水路全力進攻,陸路這邊,卻要李世勣堅壁不出。
雖然看似由李孝恭指揮,但一早的戰略,則是李靖訂下的。
眼看陸路前線沒有動靜,原本想要做壁上觀的盧祖尚,也是一天比一天焦躁。若是清河崔氏因此戰翻身,那他可躲不了責任。
盧祖尚三天兩頭的便去煩李孝恭,終於,李孝恭表示,已經探明了敵方糧道,正需奇兵突襲。有此良機,盧祖尚自是請纓出擊。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青林山的糧道,又豈會毫無防備?盧祖尚的部隊,遭到了敵軍強烈的反擊。所幸任瑰的援軍及時趕到,總算一戰功成。
李孝恭知道,敵人很快就會有反應,緊接著下令,本軍推進與李世勣會合。
這一著,李靖早有提醒。
「蜀漢先主征吳,前鋒大勝之後,於夷陵等候先主趕赴前線。吳將陸遜便是吃準了這個移防時機,大破蜀軍。」
李靖的意思是,只要李孝恭開始移動,敵軍也會同時開始動作。加上兵糧日窘,宋軍定會來戰。但要像陸遜那樣傾全力進攻?只怕千古無一。
總之,事先做好準備的唐軍,有條不紊地迎接了宋軍的夜襲。李孝恭甚至十分有餘裕的燒了兩個唐軍自己的陣地。
沒錯,李靖的連環計,才剛剛揭開序幕。
隔日一早,李孝恭要盧祖尚把傷殘弱兵與精兵分做兩批。縱羸兵以攻賊壘,使盧祖尚率精騎列陣以待之。
宋軍還未清點前夜戰果,又遭唐軍挑戰。但出來碰上的?全是羸弱兵卒。宋將徐紹宗肯定,前夜已經造成唐軍重大損失,今日邀戰,不過虛張聲勢。
眼見唐軍將撤,還不趁勝追擊?
然大軍才出寨門,盧祖尚的精銳騎兵就來了。
盧祖尚殺得徐紹宗丟盔棄甲,大敗而逃,當為此戰首功。前些日子的折損,此刻也拋到了腦後。他全然沒有察覺,李世勣早已帶著闞稜登上青林山,阻斷宋將陳正通的部隊。
若非如此,奇襲也不可能這樣順利。
這便是兵神韓信「背水一戰」的精妙之處了。
回說青林山那頭,闞稜騎在馬上,手持其專用兵器,佰刃--長僅一丈,兩頭施刃。跟一般馬槊相比,要短上許多?那是自然。
江淮軍長久以來征戰的環境,不以騎兵為主。闞稜能多立功勳,亦非馬上指揮之效。
佰刃進可攻、退可守。能刺能砍,步戰無懼短兵,騎戰可敵馬槊。當然,那也是因著闞稜一身對於力量控制妙到毫顛的天賦所致。
命名為佰刃,則是此刀可斬百人而刃不捲。
佰刃並非如同一般馬槊,由百煉鋼工法鍛打成形,而是由北朝的宿鐵工法,混合生熟鐵製成。是以刀身剛柔並濟,破甲斷骨亦是不損。
事實上?闞稜當然從來沒有計算過能砍幾個。
就像此刻,大概往來三四個迴旋,把接觸到的敵軍都像破布一樣拋出去之後,士兵們往往就不敢再戰了。
不同往日的是,雜兵們讓開了通道之後,在闞稜對面的不是仇敵。
是過往的弟兄們。
闞稜立馬揚槊,大聲喝罵:「你們這些混蛋,就算不認得我,也該認得這把佰刃!還不束手就擒!」邊說,闞稜邊伸手揭去兜鍪,拋在地上。
以為這樣就能停止鬥爭的闞稜,也是太過天真了。
對面越眾而出的武將,同樣脫去了頭盔,正是宋軍領頭陳正通。
陳正通與闞稜一樣,皆為杜伏威義子。數年前曾率小部隊前往支援大唐東都之戰,論山林戰鬥,本是吳軍手下第一把交椅。
闞稜早該想到的。
陳正通也是喝道:「吳王為唐賊所擒,汝卻為虎作倀,殘害弟兄,不覺可恥嗎?」
闞稜一愣,他本非口舌便給之輩,真要說起來,陳正通講的也沒錯啊。
比起闞稜,陳正通可是心思縝密得多。他並非受輔公祏與左游仙誆騙,真心相信起兵為救杜伏威。
老實說,大家都是一路跟著杜伏威拚殺過來的。比單挑的功夫,陳正通未必較闞稜遜色。行軍打仗,陳正通更有其優勝之處。就問為什麼,跟著杜伏威上京享榮華富貴的,卻是闞稜?
見闞稜傻住的樣子,陳正通知道,只要一聲令下,讓埋伏林中的弓弩手出來,立刻就能結果掉這批唐軍。
但那對他有甚麼好處?
今天守住青林山又如何?來日輔公祏會待自己勝過杜伏威嗎?
既然要作反,那就要做第一人!
陳正通面色一肅,道:「闞稜,投降吧。跟我宋軍一起消滅唐賊,才是你真正該做的事!」
闞稜腦子一片混亂,但仍是搖頭道:「我是吳王杜伏威之子,豈能降宋?」
此話一出,宋軍這邊卻混亂了起來。
「闞將軍說得對啊!」、「我們是吳軍。」、「拿著這宋字旗是甚麼道理?」
第一個人拋下了兵器,第二個人捨棄了旗幟。
陳正通全未料及,一句勸降的話語,怎麼會讓局勢全面改觀?
聽著兵器落地,叮叮噹噹的清脆響聲,闞稜也清醒過來了。
「老爹相信大唐,所以上長安!」闞稜大聲道:「今日老爹被擒,便是因為輔公祏造反!站在老爹這邊,想要救老爹出來的,跟我走!」
此言一出,宋軍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始紛紛高舉雙手,向唐軍走去。
陳正通勃然大怒:「妖言惑眾,亂我軍心,我今天便在這裡收拾你!」
說罷,取槍策馬便向闞稜奔去。
喊話不是闞稜的專長,但打架就是!
拍馬迎去,佰刃向上一撩,登時將陳正通坐騎斬成兩段。
兩軍士兵,包含陳正通本人在內,無不為之震懾。
「如此輕描淡寫?怎會是人力可及之事?」看著陸路送來的戰報,李靖陷入了沉思,「或許,是那把佰刃神兵的功效,若能加以改良生產,我軍戰力定可大幅提高。」
不過,奇想到這裡就夠了。
李孝恭的時機,掌握得十分巧妙。水路這邊,黃君漢苦戰多時,也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這就是李靖要的效果。
年前吳軍不戰便降,心懷天下之人皆知,是憂非喜。同時,各大世族保有一定實力,如豺狼般觀望著大唐與突厥的戰爭,等待著再一次的天下大亂,伺機而動,同樣是隱憂。這一節,在李靖南下之前,便曾與裴矩商議過。
李靖站起了身,喃喃道:「所有的麻煩事,正好趁一次解決……只要能得到那把佰刃,那麼闞稜也不可惜了。」
崔氏與盧氏的損失,總是要填補上。
李孝恭早已示下,此戰江淮軍頭領們,一個活口也不能留。他們的財產,將要做為北方門閥的補償。
「一時的金銀財寶,換取門閥子弟二十年的青春,那些人也會覺得合算。」李靖苦笑道:「嘿,亂世……總是要有人出來濟世安民,總是要有人做那把終結戰爭的刀。」
十年前,楊玄感選擇了這條路,雖死無悔,開啟了隋唐亂世。
李靖,披掛上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