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一轉眼就已到來。
Emi站在客廳窗邊,看著樓下Bonnie背著包跟著View一起輕巧離開的身影,
她說不清自己現在的感覺,只知道心裡空了一塊,怎麼補都補不上。她說服自己:自己這麼做是為了Bonnie好,是讓小朋友有更多屬於她的選擇與自由,是自己這個成熟的大人該展現的體貼。
但心臟卻誠實地難受,一下下的鈍痛襲來,讓Emi連呼吸都變得緩慢沉重。
她不該在意的。
可當她看到Bonnie對著別人笑,看到那孩子明明已經轉身,卻還回頭偷偷看自己一眼的時候——
她突然明白,這場「讓她自由」的演出,或許從頭到尾都只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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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了與Bonnie初見的那一天,
自己抱著渾身顫抖的Bonnie坐在靈堂前,強忍淚水的小孩終於鬆懈,眼淚不斷落下,她哭著問「P'Emi會一直都在嗎?」
當時的她只將人抱得更緊,微笑著回應「我會,只要妳回頭,我就在這裡,哪裡都不去。」
可現在,她卻正親手將她一步步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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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再也看不見兩人的身影,Emi才慢慢回過神來,她無力地走到沙發癱坐下來,長長地吐了口氣。
是她自己說的,要學著放手,要讓Bonnie交朋友、體驗生活,不該像個管東管西的老媽子。
這樣,才是對的、這樣,小朋友才會成長。
但為什麼...為什麼......看到她牽起別人手的瞬間--
會難受得像要窒息一樣。
Emi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直到忍不住打開手機地圖、搜了畫展的地址,再回過神時,自己已關上了車門準備出發。
"只是想看一眼,確保兩個小朋友玩得愉快、安全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快速地做好心理建設後,Emi毫不猶豫地踩下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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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館外的人潮不算多,Emi站在售票口對面的咖啡廳裡,找了個可以清楚看到館前的角落坐下,手中握著一杯剛剛隨意點的不知名咖啡。
才剛等了幾分鐘,她便看見兩個小朋友並肩走出美術館,兩人靠得很近,像是在聊什麼特別有趣的話題,Bonnie的笑容燦爛,臉上可愛的酒窩特別明顯,中途甚至還輕打了View好幾下。
原以為早已習慣小孩的笑,但當看到那笑容是因為別人而起,卻怎麼樣都看不下去。
就在Emi起身想離開時,眼前的畫面讓她突然一愣,再也無法動作--
只見走到一半的兩人突然停下,起初只是聊著天,直到View笑著轉過身,抬起手摸了摸Bonnie的頭,還順便順了順那被風吹亂的髮絲,最後手指在她的臉頰邊停留了幾秒,才緩緩放下。
而Bonnie只是對著她笑了笑,並沒有避開,甚至俏皮地擺了一個鬼臉。
指尖猛然收緊,手中的紙杯已被捏到變形,甚至溢出了一些咖啡,但Emi卻渾然不覺,
她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不只是「家長的保護慾」。
而是——嫉妒。
她嫉妒View搶走本該只屬於她的一切,
而最可笑的是,是她親手把原本僅屬於自己的小孩推了出去,現在卻又覺得她對別人笑得太開心而生起悶氣。
Emi低頭,被自己的心理活動狠狠震懾,
她想起以前Bonnie總是黏在自己身邊,拿著畫筆畫自己,睡前在門口轉來轉去地徘徊,只為了等她一句「今晚過來一起睡吧」。
那時她說:「小朋友不要太依賴人,要學會獨立。」但現在的她卻無比懷念小孩依賴她的時刻。
甚至,產生想把人搶回來不讓她接觸別人的想法。
但怎麼可以...自己怎麼可以對著Bonnie產生這種心思......此刻的Emi狠狠的厭惡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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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Emi此刻複雜的心理活動,似乎聊到一個段落的兩人開心地準備離開,View不知說了什麼,Bonnie先是一愣,接著露出有些害羞的笑。
下一幕,讓Emi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她看見,View伸出手輕輕握住了Bonnie的手,愉快地走遠,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Emi依舊維持剛剛的姿勢,動也不動,她無法感受到任何外界的狀況,也聽不到咖啡廳裡嘈雜的聲音。
只剩下兩人指尖交疊的那一幕在腦海中不斷回放——那幕Bonnie的略帶羞澀側臉,和她手心裡的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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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不記得自己怎麼回了家,坐在辦公桌前的,只知道當Bonnie照常打開門,笑著對自己打招呼時,自己的笑容有多牽強。
「我回來了~今天畫展超漂亮的!」小孩邊脫著鞋邊愉悅的說著「我還買了明信片,等等拿給P'mi看!」
Emi僵硬的點了點頭,假裝自己正專注在文件上:「嗯,等下給我看吧。」
「那我先去整理一下~」
小孩回房間後,Emi才丟下筆,往後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以為自己能理性地接受這一切。
但她錯了。
Bonnie笑著跟別人說話、跟別人手牽手、擁抱,甚至對人撒嬌,這些光想就令自己難受。
Emi直到現在才終於願意正視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她可以交朋友,可以笑、可以做很多事。但親密的牽手、擁抱、撒嬌,這些...不能只屬於自己嗎?」
她厭惡自己對看著長大的小孩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同時卻又想靠近、想獨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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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緒凌亂的夜裡,Emi輾轉反側。
夢裡,她伸手想抓住小孩的身影,卻一再落空。
驚醒時的她手心冰冷,佈滿血絲的眼裡藏著萬千複雜的情緒,再也無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