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恆喜歡清晨五點的寂靜。這段時間,他可以短暫忘記父親、合夥人、編輯、離婚者等所有身分,只是單純地成為「梁亦恆」——那個仍習慣凌晨起床,泡壺濃茶,翻閱書稿,用紅筆在邊緣寫下批註的男人。
他搬回紐約郊區已兩年,與女兒梁曉如同住。房子不大,前院只有一棵快被風雨推倒的櫻樹,但 梁亦恆 對這裡心懷感激。這不是過去那個矽谷風格的玻璃豪宅,而是一處可以容納破碎與修補的空間。
書桌旁貼著曉如最近的畫作,一張特別的圖引起他的注意——畫面中有個穿白色上衣、臉部模糊的大人身影站在大樹下,身旁畫著一顆小紅心。
他知道那是蘇念微,即使她在畫中什麼都沒說。
梁亦恆十年前並不叫 梁亦恆。法律上是,但在矽谷那段時期,他更像是一個品牌、一個行走的提案達人。他創辦的科技公司在短短兩年內獲得上千萬美元融資,曾在封面被稱作「最年輕的情緒 AI 工程師」。
他的技術可以分析語音與臉部微表情來預測使用者情緒,但他卻從未成功解讀過自己婚姻的崩壞。前妻蔣思凝是名藝術顧問,結婚不到兩年便帶著六個月大的曉如離開,理由簡單卻沉重:「我已經忘了你是誰。」
那之後,他在失眠、官司、媒體追逐和監護權爭奪中度過了一年。然後,他選擇結束所有,帶著曉如回到老家。
在那之前,他沒有想過,人生會因為一個六歲孩子而變得柔軟,甚至……變得值得。
同一時間,蘇念微正在診所翻閱曉如的首次訪診紀錄。
畫作中,那棵在畫紙中央的樹,與她記憶裡高中圖書館窗外那棵榆樹極為相似…
那是她與梁亦恆第一次交談的地點,時間回到 2009 年秋天。
她記得梁亦恆當時坐在窗邊的長椅上,正在寫詩。他說那棵樹像是「長在風裡的耳朵」,會偷偷把別人的心事聽進去。
他一直是這樣——感性又奇怪,讓人難以界定。但也正是這樣的人,才會讓22歲的她天真地以為,愛情能改變一切。
蘇念微這些年努力成為一個對情緒有控制力的成人,但她知道自己有裂縫。
那種太熟悉的聲音、太接近的回憶、太急促的呼吸,會讓「那堵牆」瞬間裂開。
她知道,如果要治療曉如,她就得再次面對梁亦恆。
當天結束時,梁亦恆走到診所門口,背對著夜色說,
「我不是想打擾妳的生活,蘇念微。只是……有些事我現在才懂,那時候的我真的不成熟。」
她看著他,不帶批判也沒有原諒,只是一種平靜:「我們都不是當時的我們了,梁亦恆。」
「我會盡量不讓妳為難。」他停頓了一下。「但我不會假裝我們不曾發生過什麼。」
她點了點頭,關上門的瞬間,聽見自己心跳聲大得驚人。
那晚,蘇念微回到家中,手機收到了梁亦恆傳來的語音:
「今天是我第一次聽到她說一句話……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妳,蘇念微。也許哪天,如果妳願意,我能請妳喝杯咖啡,作為爸爸的身份,不是……那個曾經犯錯的梁亦恆。」
她沒有立刻回應,只是把語音重複播放了一次。
然後,她打開電腦,點開她那篇心理專欄的草稿:
“所有的情緒都會留下語言,只是有些人忘了如何傾聽。”
她慢慢打上最後一句結語——
“真正的療癒,是與沉默共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