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鑰匙呢?
某場午雨,氤氳的水氣被闔上鐵蓋,鎖死在籠裡。日復一日在黑暗中攪動,繁衍出了一個宇宙。
外頭的雨落著,榮滋了一脈草原。有雨處,有草。
01
微風吹進角子清脆的敲撞,像偕入一波雨聲;陽光輕柔地撒在床尾,溫暖了一夜冰涼的腳掌。苡菲睜開一雙灼燙的眼睛,看著自己的眼睫像柵欄、眼瞼像牢獄低矮的天與地,夾著她渺小的、世界外的世界,前所未有的安寧。昨日飲下一杯杯辛愴的酒淤在心底成為睡意,卻似只有昏沉尾隨她跨越日與日的交界,悲慘、荒唐、瘋狂,光陰的浪潮舔去心裡的碎片,白噪音洗得一切純淨無暇,好像全都還有希望。沒有餘人會這樣和她講,苡菲只好自己同自己道,今天的指針會忘記如何運轉、太陽會以為此刻是南極的夏至,歲月走到了終點。她未死先獲得了永生。
苡菲自床上猛地坐起,杜鵑同時哼起歌來。窄面的穿衣鏡剪下她的駝峰,不長不短的粗直髮絲躁躁地鬈起覆蓋方形的臉孔,一雙水漾的眼眸與浮腫的雙唇砸在眼底,分外使人記憶。苡菲忽然覺得自己美,像小孩子午睡前的妄想——一夕之間就會變成青少年,就會長出胸部或變得窈窕,有青春洋溢的生活和七八好友,面譜亮麗,為有許多追求者而煩惱。她剎那以為少女的稱號提早來敲門,牙齒仙子不是留下銀幣而是點點魔法棒給她漂亮。她爬向穿衣鏡,貼著鏡子舔舐自己的倒影,跌進鏡內相對的世界,翻了個滾滾入夢中情人的懷抱。
「苡菲呢?」門外有人輕悄悄地喊她的名字,苡菲瞬間醒了,扎扎實實地清醒,摸到穿衣鏡木頭的戳刺,地面積了一坨染塵的枯黃頭髮。自己穿著寬鬆得不像樣的睡衣,俗艷的粉色搭上褪色的綠色寬褲,貼在鏡上的食指完美遮蓋了整個眼。
「還睡著吧,大過年的,讓小孩多睡下。」
苡菲睡不著了。
整個的六樓A側靜悄得,衣櫃的木香。餐桌貼著牆角羞澀得像小孩端著一鍋湯,她無奈地揭起鍋蓋,滋香隨著煙霧撲鼻,猶悉是昨夜的年飯。她盛碗湯,油星在碗裡眨著眼,筷子扣上瓷碗匡噹一聲迴盪在曠室內,嚇得她一怔。沒人嗎?她猝然回頭望著三間半掩的房門,木紋雕鏤浮浮沉沉,搖盪在眼前,裡面彷彿有輕喘聲。她的思緒倏忽被飆速扯回五年前的此刻,欲偷溜進秦夜表姊的房間裡偷試衣時,門緣也是如此顫抖著——不知是苡菲自己恐懼焦慮的顫抖,還是門扉也掩不住旖旎。總之她看見了,所有事;看見阿斯莫德牽起瑪門的手,色慾的魅魔與貪婪的哥林布繞著火堆歌舞,燃燒著倫理與血緣。黑夜籠罩在斗筲之室,夜燈的星火點亮兩瓣沾黏的唇。
秦淮絲白的襯衫敞在臥在腰際的肘上,露出骨感的一對肩頭;兩具眾神雕琢般精緻的身軀相擁,秦夜仰頭細碎地啄著親哥哥的嘴。苡菲還太小,僅僅是看著,看著便慌了,跪在地上爬出起居室,爬下樓梯到五樓的牌桌間,抱著膝蓋悶不吭聲。以後我必須嫁給弟弟嗎?很久很久以後,過年氣息都矮了,苡菲這麼問媽媽。不行喔,那是神話,法律規定不可以的。苡菲在悲戚中開心,原來不只是她一個人活在神話的年代;但她也喜歡秦淮表哥,親吻過會懷孕,就要結婚了吧。法律是可以寬容的。她之後問秦夜有沒有小孩,秦夜瞋瞪著說她瘋了。蠢死了。
苡菲想起家裡波瀾未驚的年代,某個黃昏,媽媽在沙發上擁著弟弟說琦君的書,弟弟問媽媽如果爸爸外遇怎麼辦。她還記得媽媽淺淺的微笑,法令紋深刻地嚇走了兩隻撲騰嬉戲的麻雀。
「如果這樣,當然很好啊,代表爸爸一大把年紀了還有人願意愛他。」
「媽媽會打官司嗎?」
「不會呀,就算爸爸有喜歡媽媽以外的女人,我也沒關係。反正一起過了這麼多年,我們更像兄妹。」
苡菲心房佔據大半的部分空掉了,小時候以為的愛情範本最終並非愛情。她忽然不知道自己閱讀的是什麼,如果不是愛情,又能是友誼嗎?媽媽的家室好,長得標致收入又比爸爸高,卻為了莫家的沙文主義扔了青春、前程、尊嚴。她不懂這還能是什麼,心裡總是雜亂地浮起強暴二字。或許媽媽是保護小孩的懦弱。
「那如果這樣我可以搬去跟你住嗎?」弟弟問。
「可是你還是要回來見奶奶啊。」
「那我呢?」苡菲急問,急得雙眼禁不住迸出淚水。
「吶,別哭,你還要照顧弟弟啊。」
弟弟是嫡孫,莫家不會放人的,但繼母也不見得會給他好過。苡菲不知道這是同時讓兩個孩子困苦地生存的權宜,還是媽媽根本也是偏袒弟弟,才落她一個人在火坑裡拚命救出倖存。莫家重男賤女,苡菲從來沒有好日子過,若媽媽真離開了,連現在的日子都沒有了。媽媽不會不知道。
她原本以為只是承平時期人民強說愁的一種形式,誰知空襲真的來臨。
「苡菲。」
詠穎表哥輕輕掀啟了其中一扇門,靜得窗櫺上的鴿子依舊吱吱喳喳,苡菲依然沒有從愛情牽扯到兄妹之間的可怖中清醒。她整個人扎了根背門拄在起居室中,端著素淨的碗與凝了層膜的湯,詭異得跟她在心裡瘋狂喊叫,卻動彈不得一般。
「欸,秦淮。」詠穎聽似抬手朝秦淮示意:「剛起床?」
「剛叫秦夜起床。」秦淮糾正的語氣,兩人都不再說下去了。
「苡菲。」
驀然兩隻手同時搭上了苡菲的肩,她不必回首便知道一隻是秦淮白皙而冰冷的手;一隻是詠穎粗曠而溫柔的手。可是她不知道該往哪邊回眸。
02
詠穎載著苡菲跨過路橋,一路上兩人很是安靜。苡菲好不容易挖了個空檔能夠好好恨要她初四就回家幫忙祭神的家族,既開始了心裡的批鬥便要抄家滅門地咬死所有要溺她的人。詠穎鑽不出缺插話,自然不知貌似沉思的苡菲早連帶著恨起詠穎的順從——詠穎聽到苡菲姊弟必須回莫家,攔也不攔,就說他下午方便,可以載苡菲。想都沒想過那是飆速將他自小最疼愛的妹妹送入火坑。
「苡菲。」詠穎在下橋時乘著逆風在前頭講話,欲說還休,任氣流糊塗他的說詞,隔個安全帽聲音空弱弱的。苡菲知道詠穎是在叫她,即便從一個伶牙俐齒的靈魂被召回懦弱的身子時尚迷茫,她就是知道,譬如倦鳥知返。
「吭?」
「有什麼事,都可以跟哥哥說喔。」
苡菲想笑,悶在嘴裡。果真是好命得單純的人,殊不知自己是將自小最疼的妹妹送入火坑。事?還能生什麼事?若非詠穎將她帶回莫家,苡菲還有什麼煩惱需要和詠影談?心裡啵啵啵冒出許多字眼諷刺詠穎,唇角浮起一抹抑不住的快樂,自個兒覺得聰明,但她不說。她喜歡詠穎令人驚異的優秀與容貌,可是她同時恨他對自己人生的思緒簡單。苡菲決定要原諒詠穎,因為她的人生困苦得難以想像而詠穎的人生美好得她不敢鬆手。她覺得自己很大度,看見神祇跌落祭壇還攙一把。
車子下橋,詠穎虛握著煞車卻沒真的按。苡菲在後頭承受強風的推搡,灰綠的路樹與灰紅的樓房與灰藍的天空載著全部的灰色擠進她的裡面,漸漸指尖感受不到指尖,她的意識只剩下視覺的痛苦。她想咆哮,朝著莫家的勢力範圍,吼出一輩子的詛咒——如果稍後車子會失速,苡菲會和詠穎一起死去。那麼苡菲也會原諒詠穎的一切作為,畸零的人生至少不必刻苦勉強地過完,那麼詩意又那麼功利。
奶奶從花生殼裡擠出一個粉嫩的生花生,落在玻璃碗裡叮瑯得格外清脆,流蘇的沙發椅背伊斯蘭繡紋勾勒此起彼落的珠落聲。或老或少的女子團在矮桌前剝花生像一顆捏高額頭的小籠包,苡菲推開沉重的玻璃門,冷風迎頭搡了她一把,她覺得荒謬無聞,然而不敢聲張,靜靜地踱到桌面門的那側,兩旁的嬸嬸散了開來,她伸手取一粒花生。
「現在的男生啊,洗個碗就可以騙到老婆呦。」奶奶大聲嘆息,話語勾起冰涼的指尖在每個人的背脊上畫了一道汗。苡菲惶恐地瞟眼,二樓的廚房裡傳來碗盤曖昧慵懶的擦撞聲響,她像跪著剝花生軟韌的殼一般戰戰兢兢。苡莯堂姊,沒有別人了。膽敢讓莫家知道她男友存在的、被整個家族踩在腳底的姐姐,背叛了奶奶。苡菲抬起頭,正好望見供桌上的貢香。她對貢香的長度是極熟的,她開始等,極其耐心地等,或許只要一兩分鐘,就可以讓那在灰燼中燃燒的貢香折下一半。
「差不多了。」
貢香高高聳峙不願敗亡的香灰落地,一隻三十公分的貢香徒留半截。苡菲的爸爸吃力地挺起肚腩,捧了三千元的金紙在神祖牌位前鞠躬,到了外頭。苡菲很是失望,甲緣業已泛出爛紅色的癢點,被樓上一步一步落下的腳步戳刺。奶奶花生般皺紋遍布的殼被撕下,露出裡頭畸零的顆粒,顆粒上有嫩薄的皮,撕開便是兩瓣赤子之心。
「奶奶,我出門了。」苡莯在樓梯轉角露面,輕描淡寫地道。絲質半袖襯衫與翼狀短褲,她兩手沾著黑油的男友是素白短袖上衣與工裝褲陪笑著走出來。奶奶嗤聲,任堂姊委婉而堅毅地經過她的身後,她的男友一個個向花生桌上的女人道別。
「苡菲再見。」他平白生了一張笑臉彎月眼,聲調穩妥妥的,很是引人喜歡。然而苡菲不能喜歡他,他是屬於堂姐的罪惡滔天。她嘴角抽了抽,連微笑都無權,愧疚地低下頭算是致意了。
待得堂姐和他男友走遠,苡菲抬頭取花生,驀然發覺詠穎居然半跨在機車上和燒金紙的一群父老寒暄。詠穎笑著,從外套內袋取出一包菸,遞給幾位手頭空著的長輩,包含經途的鄰居伯伯婆婆也有。二叔從騎樓機車上拿了方才點燃金紙的打火機分火,一時南風驟起,滿室煙霧繚繞。
「哎呀哎呀,苡菲,你把窗戶闔實些,茗葵還在二樓呢。」小嬸不耐煩地說,苡菲為自己沒能主動感到抱歉,慌慌張張躍騰起來,笨拙地撲向玻璃門旁的大塊窗戶。她看見了詠穎不著痕跡地望著趴在窗戶上的她,嘴卻是向著一群父老們笑的。夾菸的手法那樣嫻熟嫵媚,倚靠得那樣端正而輕盈,安全帽甚至是放於車尾的。苡菲知道自己該討厭詠穎,雖然她幾年前就訓練得不嗆菸了,可孱弱的肺從來沒好過。她猛力關上氣密窗,篤定地連窗簾一起拉上。瞭解到,不是莫家摧殘了她的一生,是當初奶奶逃離莫氏煉獄來到這個城市時,註定揀上這棟撒旦的大使館。
03
徐家是日治時期蔗田地主,身為長女的由美自小踩在甘蔗的屍體上執鍋鏟,童年是躲進甘蔗叢林偷吃甘蔗,青春是面對佃農一戶戶離去的空洞。地方上的小孩總在她提拎著兩打甘蔗走向貨車時飛也似地從身邊溜過,伏在田埂上涎看遠處駛來的牛車,為路面的震顫欣喜若狂。
「你看,是牛車!」
「莫家是村裡唯一有牛的人家哦。」
由美將甘蔗扔上貨車,橫目瞪著牛車上搖搖晃晃的那對父子正載了滿車的涼水往市集去,農暇時期,那父親就是眉眼間都有稻子生長的樣貌,然而那兒子卻有著玻璃珠似的眼眸、潺潺溪水般的容顏。都說涼水賤,可也賺。小孩子一擁而上,那兒子露出笑容,在顛簸中呈幾碗浮渣的綠豆湯遞給後頭跟著跑的孩子,孩子喝完將碗送回去,再給下一個小孩。由美看著牛車路過,那兒子似乎發現了由美,莞爾一笑端個新的碗盛了滿滿的杏仁茶要給她。正值溽暑,由美又不好拒絕,也就接下,仰頭一飲而盡,把碗拋回車上,喊道:「多少錢?」由美不是負擔不起區區一碗杏仁茶。
「辛苦了!」那兒子只這麼回。
後來徐家把由美嫁給莫家,母親送由美上牛車時用日語說,莫家有牛、有田、有生意,至少不會虧待你。說著說著眼淚潸潸,他們是日本人的混血後裔,但這塊土地叫台灣。或許遙遠的日本親戚專程下聘的當地第一美女由美不會被莫家以異族看待,媒人來說親時說溜嘴,由美若不是日本人,大概就是將軍也要專程下鄉為兒子提親。但她是,台語怎麼輪轉都是。
祭拜後,I一輩靜靜地將貢桌上的菜餚收到二樓廚房的中島上,奶奶蝸爬到二樓,提拎起鍋鏟彷彿還是少女時期的由美,沾些許豬油撒在大鍋上。
「奶奶,你別麻煩了。」苡茜抗議道。然而奶奶依然我行我素,俐落地將一盤鹹豬肉傾在鍋底,冒著巨大的油煙劈啪聲喊:「熱一熱罷了,你莫急,坐回去靜靜等。」
由美最苦的那段日子,整個莫家沒分產的家族都倚賴她一個人大著肚子從田裡回來燒飯,即便開了三個灶都還要輪番上桌。待得由美歇手,也累得吃不下了,何況莫家的年輕女子大的多已出嫁,小的尚在牙牙學語,由美還要料理油膩的鍋碗瓢盆。沒有男人伸手,包含她在賭場的丈夫,把玻璃彈珠般的眼睛像隻蒼蠅般黏在小鋼珠上,將大把大把的鈔票揮霍殆盡。由美的婆婆即便震怒,也不捨動她兒子一根寒毛,由美背負著勸退莫家長子別再去玩鋼珠台的責任,兩邊討打。
由美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在田裡破的羊水,小孩子出生吃飽後便被扯下床回到田裡。沒有坐月子、沒有補品,彷彿她卸了貨理應更有體力勞動。
由美在偷喝一瓶米酒為自己補回元氣卻被打了一頓後走了,離開老家來到嶄新的都市賣涼水維生,窮得連柴火都買不起,透過回收場管理員的施捨和妹婿在半夜載木柴回家--她的丈夫嫌丟人。好不容易托妹妹仲介買了一間房子搬來妹妹家二樓,由丈夫談裝潢,然而裝潢後比由美與她的三個小孩更早搬進新家的是丈夫和他十八歲的外遇對象。
由美依舊天天應丈夫的要求按時端出四菜一湯,含那脂粉味的妹妹一雙碗筷--由美總叫小她十歲的她妹妹,無論是換床單抑或菜色,由美認真地把她當作在家作客的妹妹。然而妹妹總是不說話,只有半夜扛柴火回家經過他們房門口時能耳聞妹妹嬌嗲的嗓音。半年後妹妹跑了,大概知道眼前的男人只能向妻子伸手要錢。半年後由美誕下她第一個女兒。
苡菲蹲在樓梯口,餐桌上已圍了滿滿十二個人,盯著十道菜垂涎。她緊摟著膝蓋,頷磕在腿上前後搖晃。樓梯黑暗的上頭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茗華堂哥從樓上走來,居高臨下地俯瞰苡菲,劍眉彈動星光:「吃飽了嗎?」說罷便擦過苡菲下樓,在呼喊聲中從壁櫃裡取下一瓶水果酒,啵地拔開瓶蓋,仿冒慷慨地旋給蜂擁上前的玻璃杯。
「我不餓。」苡菲訕訕地回,已經沒人要聽她說話了。或許是樓梯的大理石太堅硬,她坐著坐出了一身冷汗,頭暈目眩中看著的只是菸灰、葷腥與菜澀浮游在空氣中,一隻隻膚色油膩的手乍出又消失,大聲喧嘩、滿口咀嚼。有人把苡菲拽進飯局中,滿碗食物堵在面前,苡菲嚇得跌坐在塑膠椅上,旋即被塞了碗兌水高粱酒。
苡菲怔惶著,抬頭瀏覽全家或坐或站圍在桌邊,吞食桌面上的菜肴。她遲疑著伸出手,端起透明的液體,若銜觴望天能夠令黃湯洗去苦痛,即便化作他們迂腐中的一份子也無妨。苡菲抿了一口,剎那撲鼻的糜爛酒氣與灼燙流入喉頭又湧了出來,蔓延在全身纖細腫脹的血管中,癱瘓意識。她半仰著頭,天花板上的吊燈微微顫動,屏風牆上的古玩繡錦縫起深入這棟房子的視野,然而一切雕龍畫鳳無法粉飾它曾度過的骯髒年代。電視唱起片尾曲,茗華站起來牽著苡菲的弟弟茗芮繞圈哼著,父叔輩拍手嘿呦嘿呦地附和。貌似天下太平的現在,莫家人忘了牆上油漆後沾了恨出心頭的血滴--他們可以忘了詛咒,但詛咒不會忘了他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