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璎坐在圓凳上，指尖不耐煩地敲擊桌面，盯著面前那碗黑稠藥汁。藥湯表面浮著一層詭異的光澤，散發出的苦味熏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本想趁機溜出門，卻不料才踏出房門半步，就被昭凌輕而易舉地拎了回來。
昭凌抱臂倚在門框上，窗外的光給他修長的輪廓鍍了層金邊。見她瞪過來，他唇角微揚，腳尖卻紋絲不動地堵著出路。姜璎抬頭瞥了他一眼，苦著臉委屈道：「這藥能不能不喝啊？看著就苦。」
昭凌平靜地搖了搖頭，束髮的銀絲帶隨動作滑落肩頭。
姜璎深吸一口氣，咬牙道：「行，我喝，但你得讓我出去一趟。」
昭凌眼底浮起一抹淺笑：「好，你先喝，喝完我陪你去。」
姜璎閉上眼睛，仰頭灌下藥汁。藥味又苦又澀，她眉頭皺成一團，嚥下去後險些又反了上來。她摀住嘴，連眼角都泛起水光，半晌才勉強順過氣。
昭凌安靜地望著她，垂首輕笑。
姜璎緩了緩，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時下意識摸了摸袖口裡的九宮算盤，確定無礙後，推門道：「走了。」
昭凌取過木劍，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二人剛跨過昭府的朱漆門檻，一道玄色身影劈面而來。來人蟒袍玉帶未卸，烏紗帽下劍眉入鬢，周身還裹挾著朱雀大街的肅殺之氣——正是剛下朝的昭珏。
姜璎腳步一頓，聽見昭凌在一旁恭敬地開口：「大哥。」
昭珏微微頷首，目光從昭凌轉到姜璎身上，語氣帶著不動聲色的探詢：「這位姑娘是？」
「姜姑娘，我院中新來的……丫鬟。」
姜璎低眉順眼地屈膝行了一禮：「見過大公子。」
昭珏神色了然，眼底掠過一絲微妙的笑意，轉頭望向昭凌時，語氣帶著長兄特有的穩重與嚴肅：「佳人雖好，切記節制。」
姜璎聽到這句，太陽穴頓時突突直跳，垂眸飛快地抬眼瞥了昭凌一下，卻見昭凌眼睫低垂，耳尖處已透出淺淡的紅意。
她忽然覺得有趣，唇角不自覺彎起些許。
昭珏伸手輕拍昭凌肩膀，轉身剛欲離開，似乎又想起什麼，回頭時眉目微沉了幾分，語氣凝重：「最近城中不太平，你早些回府。」
昭凌眉頭微蹙：「出了何事？」
昭珏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南衙十六衛昨夜在醉月閣又發現一具屍體，心口破了個大洞，陛下為此甚為憂慮，你們也多留神。」
昭凌目光沉了一瞬，旋即朝昭珏點了點頭：「多謝大哥提醒。」
昭珏再不多言，大步離去，玄色朝服消失在昭府盡頭的明亮日光裡。
待昭珏走遠，昭凌才偏頭輕聲道：「走吧。」
姜璎壓下心頭的異樣，輕輕點頭，跟隨他一道踏出府門。
他們緩步踏上鬧市街巷，往日熙攘的人群稀疏了不少，叫賣聲顯得有氣無力。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感，連盛夏的陽光都顯得慘淡了幾分。過往行人腳步匆促，目光紛紛躲避著交錯而過。
姜璎停在昨日追蹤的腳印盡頭，緩緩蹲下，指尖細細撫過冰涼的青石板，鬢髮從耳側垂落，在晨風裡微微晃動。
昭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有何不妥？」
「昨天那些腳印，到這兒就沒了，」姜璎低聲答道，語調中帶著一絲猶豫，視線不自覺地從昭凌面容上輕輕掠過，「就像是，有人直接從這裡回了……」
她突然停住，迅速把「天界」兩個字嚥回肚子裡，胸口跟著沉了一沉。
她重新起身，目光落在街角處的包子鋪上。
蒸籠依舊冒著氤氳的熱氣，老闆卻沒了昨日的精神，神情呆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連眼神都失了焦距。
姜璎心中微微一緊，上前一步試探著喚他：「老闆？」
老闆如夢初醒般猛地回過神來，慌亂之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喲，是昨日那位仙女姑娘啊。」
姜璎抿嘴一笑，指著地面問道：「您在這兒做生意多年，可曾見過什麼怪事？比如，有人突然憑空出現之類的？」
老闆聽罷連忙擺手：「姑娘別開玩笑了，這種事情哪可能有啊……」
話到一半卻頓住，皺著眉補充了一句，「不過，近來倒也時常有些陌生人來我這兒打聽消息，和昨日姑娘您一般無二。」
姜璎心尖猛然一緊：「他們都打聽些什麼？」
老闆略一沉思，低聲答道：「問的多半都是昭凌公子的事。」
姜璎指尖蓦地一涼，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昭凌。昭凌站在幾步開外，目光正若有所思地落在街口，銀絲帶束著的長髮在風中微微揚起。
她忙從袖中掏出幾枚碎銀遞到老闆手裡：「多謝了。」
老闆沒再推辭，低頭瞧了銀子一眼：「姑娘既給了錢，乾脆把這些包子也帶走吧。」說完，動作利索地將蒸籠裡的包子全塞進紙袋，遞到姜璎面前。
姜璎哭笑不得，只得回頭朝昭凌招手：「昭凌，幫我拿一下。」
「買這麼多？」昭凌挑眉，修長的手指接過油紙包。
不待姜璎開口，包子鋪老闆已經滿臉堆笑地開口招呼：「昭凌公子，昨日傷勢可好些了？」
昭凌微微頷首：「多謝記掛，已無大礙。」
老闆的表情明顯舒緩下來，語氣愈發熱絡：「公子待咱們街坊一貫和善，你一受傷，大夥兒都很擔心啊。」
姜璎聞言心底卻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暗暗道：昨天你們明明眼睜睜看他挨揍來著。
老闆未曾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還在繼續絮叨：「昨日多虧這位姑娘相助。對了，方才我正與這位姑娘說起，近來總有人打聽——」
「對了老闆！」姜璎心跳微亂，趕緊岔開話題，「隔壁肉鋪的老闆今天怎麼沒出攤？」
老闆的聲音瞬間消失了，臉色驟然泛白，半晌才乾澀地吐出幾個字：「老張……昨夜在醉月閣遇害了。」
姜璎心頭一緊，餘光瞥見昭凌的手指倏地收緊了。
老闆眼底浮現出痛楚的神色，聲音越來越低：「據說，老張死狀慘烈，心口被人硬生生掏開了洞……」他語氣發顫，聲音壓得更輕，「城裡人都傳，說是妖物所為。」
老闆抬手抹了抹眼角，嗓音沙啞：「老張在隔壁剁了十多年肉，說沒就沒了……」話未說完便哽住了。他強撐著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聲音極輕：「二位的包子，拿好。」
姜璎見他眼眶迅速泛紅，急忙道謝，拉了拉昭凌的衣袖轉身匆匆離去。
走出幾步，她回頭望了一眼。
街巷口的光影斑駁灑落在老闆微微聳動的肩頭上，他背對著他們，緩緩抬手擦了擦眼睛，沉默地立在包子鋪前，半晌未動。
姜璎不忍再看，回過頭垂眸思索。
挖心命案......醉月閣......青樓這個地方，她只在小說和電視裡面聽說過。難得穿越過來，是不是正好應該進去探一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