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停,時間不為誰駐足。我只能踉蹌前行,邁向時間的盡頭——海。
印象裡是個自補習班回家的夜晚,我靠在母親的身上,塑料的雨衣阻隔了母親遞給我的熱量。臀大肌早已麻痺,僅剩背部肌肉死死的提醒自己久坐的事實。雨不斷地下,如時間般流逝著,天然的白噪音令人昏沉欲眠,我死死盯著深夜的路面,彷彿那裏有什麼事物在躁動著。
忽然,我看到一層如水彩般的雲朵,漂浮在凹陷的路面上,除此之外我還看到一粒渾白的圓—那來自路燈的光暈。我動了動僵硬的脖頸環顧,發現遠處停下的車、這個城市裡繁華的燈、指示行動的號誌亦被倒映在水面下的世界。幾次雨天觀察下來,那些濕漉漉的倒影如此虛幻,可我不開始禁思考—
水面下的世界裡,是不是一種平行的時空?
在那裏,會有我嗎?那個我,過著怎樣的人生?
長大後,我又再次回到了那個畫面。這次,我的心神被浸泡在水窪裡載浮載沉,在近乎每次的夜深、五更與不願醒來的白日,塑料的雨衣隔絕了我對時間的掌控感,白噪音放大了我的焦慮與迷惘,而我在溺亡的邊境裡,嘗試窺探妄想裡平行世界的「我」。
積極、努力、熱情、有毅力的「我」,一定正在另一個世界裡綻放光芒吧?
她會堅定地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從未質疑,再大的困難都能在頃刻間化為虛無。我顫抖地把手指貼在水底,期待那些忽明忽滅的光影能化為實境,彷彿只要用力想,我便有朝一日,能永恆的逃離這令人傷心的地方。
可預見的,我從未實現。再大的眷戀也無法使我跨越倒影與我的邊界。
因為,破碎的光影始終不存在入口,空轉的想像亦只是徒勞。
如今,我雖已退去雨衣的束縛,但偶爾仍回望那片倒影。然此刻的我已明瞭—雨不停,如同時間不為誰駐足。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帶著那些寂冷的回憶與逃避的念想,
哪怕踉蹌地在落雨的現實裡向前邁進,邁向時間的盡頭—海。